白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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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0/12/21 13:16:00

一、斗富

南城是有钱人的聚集地,其无处不在的逼人富贵常令寻常百姓打这经过,都会自惭形秽地低头快步走开。当然,也有那些贩夫走卒之辈,会特意绕道过来沿路叫卖。有钱人家出手一般也大方,只要看上的,通常都愿意给个好价钱。

这天早不亮,西山菜农赵天保就挑着一担白菜来到南城,刚放下担子准备喘匀气再吆喝,那边一个提着菜篮的老妈子看到他,立即向他走来。赵天保认得这是员外李万城家的厨娘王妈子,是老顾客了,他忙挑起担子要迎过去。

“卖菜的,停一下。”身后有人叫住了他。他回头一看,来人是大通钱庄东家钱山的厨娘周妈子,也是个老顾客。周妈子翻了翻菜,说:“菜还不错,什么价?”

赵天保刚要回答,那边的王妈子已经一溜小跑过来,说:“刚找半天没找着好菜,急死我了。卖菜的,你的菜一向不错,这担我全要了,给我挑回去吧。”周妈子不高兴了,说:“还有没有个先来后到的?这些菜我全要了,你给我挑家去吧。”

李、钱二家都是南城数一数二的有钱人,李万城自恃是读书人,看不起一身铜臭的钱山,而钱山也瞧不起一身酸腐味的李万城,平日里两人明争暗斗,弄得两家的下人也都跟结了世仇一样,见面就掐。当下,两个老妈子唾沫横飞地骂起街来,招来不少闲人围观看热闹。

两边都是老主顾,赵天保谁都不敢得罪,忙打着圆场说:“二位大娘,我求你们了,不就是担白菜吗,要不,我立即回头再挑一担来?”

这话招来两个老妈子的同时反对,也是,太阳出来了,会把菜晒发蔫的。王妈子不耐烦地说:“卖菜的,这样吧,白菜市价二文一斤,我给你三文。”周妈子轻蔑地说:“哟,钱多了不起啊,我给五文钱一斤。”“我七文。”“我十文!”

这个价显然超出了王妈子的承受能力,老脸一下就白了,半天也没接口。周妈子得意洋洋地说:“咋,不敢跟了?我就说嘛,这南城还有谁敢跟咱钱家比钱的。行了,卖菜的,挑上担子跟我走吧。”

“慢着。”从围观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六十多岁穿长袍的老头。王妈子一看,又惊喜又委屈地说:“老爷,他们钱家欺人太甚了……”员外李万城摆摆手让她住嘴,又转头对周妈子说:“这担菜老夫要定了,你不会无知到要跟老夫争吧?”

周妈子当然不会那么傻,说:“你等着,我这就告诉我们家老爷去。”说着,她迈开两只大肥腿,一溜烟地往家跑去了。李万城冲着她的背影轻蔑地说:“钱奴之奴,老夫就在这等着,看他姓钱的能奈我何。”

不多时,周妈子领着钱山赶来了。钱山一开口就把菜价叫到了一两银子一斤,李万城马上接口二两了。钱山冷笑说:“我大通钱庄最不缺的就是钱,我出五两银子一斤。”李万城有点犹豫了,片刻后说:“老夫出八两银子一斤。”钱山哈哈一笑,说:“我凑三五之数,十五两一斤。”

众人憋了很久的惊呼声终于发出来了,这年景,寻常百姓一月也用不了一两银子,这一担白菜至少上百斤,两人斗富,倒是便宜了那卖菜的小子。大家纷纷目光复杂地看向赵天保,此时赵天保却像是已经吓傻了一样,呆在那里半天也没动。

李万城脸上表情变幻不定,犹豫再三后,猛一跺脚,转身就往回走。钱山哈哈大笑,转头对赵天保说:“卖菜的,过秤!”一连叫了三声,赵天保才回过神来,他慌得连连摆手摇头说:“不不不,钱老爷,这担菜小的送给您了,不敢要钱。”钱山喝道:“笑话,难道我钱某还会白吃你的?”

这一担白菜正好一百斤,钱山当场刷刷地数了十五张银票,冲着人群晃晃,得意地说:“看到了没,一张一百两,随时都可以在我钱庄的各分号兑现。”跟着他把银票塞进了赵天保的手里。

赵天保哆嗦着捧着银票,呆愣半天,一蹦三尺高,癫狂地大叫道:“我有钱了,我有钱了……”叫了半天,他竟然几把将银票撕成碎片,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吞下了肚子,“我有钱了……”

“唉”所有的人都发出一片惋惜声。钱山也微微一愣,笑骂道:“穷鬼,竟吓傻了。”


  
  
  
  
   二、斗气

李万城回到家后,一直阴沉着脸色,手中抓到什么就摔什么,地上已经铺满了一层瓷器的碎片。家人们胆战心惊地在两旁立着,什么话也不敢说,只用眼神示意最得宠的六夫人上去说话。

六夫人壮壮胆子,拿只茶杯递上去,娇声说:“老爷,咱犯不着跟一个满身铜臭味的人怄气,伤了自己的身子。”李万城“啪”一声把茶杯摔了,吼道:“他钱山这是当着大伙的面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光啊!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六夫人说:“这个仇肯定是要报的,你想,他虽然有钱,可我们有人啊!”

这一说,提醒了大夫人,她上前说:“对啊,咱儿子李方过去的私塾教师范东现在不是在梁州当知府吗,虽说咱这是通州,不归他管,可官官相护,这道理总是不错的。当初他范东进京赶考的费用还是咱给的,他不会不念这个恩情。”二夫人也上前说:“对啊,老爷这个员外不就是他给说来的?还有,方儿在本县绿营当团总那也是他走的关系。你看,咱现在是有人有枪,还怕他一个钱奴干什么!”

李万城迟疑地说:“可是,钱山是本县知县何海何大人的老丈人啊,这……”四夫人笑得花枝招展,说:“老爷,你就放心吧。何大人与他夫人成亲时还没当官,钱山狗眼看人低,给了一坛陈醋和一坛烂泥当嫁妆。我听说他们夫妻一直为这事耿耿于怀,特别是何大人,为这事没少招官场同僚们笑话呢。你想,何大人能真心帮他吗?”

李万城一张棺材脸总算绽开了笑容,立即提笔给范东写了封亲笔信,言明只要将钱山整倒,他不惜一切代价。随后,他叫来家仆李九,令他立即快马送去。

李九骑上快马,却在城外兜了个大圈,又在阴凉处睡了一觉。到了夜里,他悄悄地去了钱山家,说有要事相告。

钱山很是疑惑,但还是见了他,问:“李九,你是李家的人,跑我这干什么?”李九叹道:“钱老爷,你大祸将至了!”钱山怒不可遏,喝道:“放屁,你满口胡言,是欺我奈何不了你吗?”李九慌忙说:“小的不敢,这有我们家老爷的亲笔信,你看过后就明白了。”

钱山将信将疑地接过信,抽出来只看了一眼,脸就阴下来了,咬牙切齿地说:“这老酸才竟然要对我下阴招,实在可恶!”随后,他顺手扔了锭银子给李九当酬劳。李九捡起一看,足有二十两,笑颜逐开地告辞了。

出了门,李九又骑马直奔西山,来到赵天保的家。屋里一片漆黑,李九熟门熟路地点上油灯,见赵天保正傻愣愣地坐在那盯着桌上的一个空碗看着。

李九将刚才顺路买的一包食物放在桌上,叹说:“天保啊天保,你说你多聪明一个人,怎么就愣是让银子给吓傻了?得亏我们是发小,要不谁来照顾你啊!这些东西你省着点吃,我要出趟远门,保不定什么时候回来。”说到这,李九忍不住得意地把刚才的事说了出来,“给钱山的信是我花点银子请人抄的,原信还在我这,一会儿我就给那范东送去。嘿嘿,这帮为富不仁的家伙,不赚他们的钱实在是对不住自己。”

正说着,赵天保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问:“这些年你东抠抠西抠抠的,攒了不少银子吧?”

“还行,有一二百两吧……”李九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你没疯?”赵天保苦笑说:“我要不疯的话,可能都活不过今夜。你没看到钱山当着众人的面给我那么多银子时,大家那些嫉恨的目光,他分明是想借别人的手把我干掉呢!”

李九吃了一惊,一拍桌子说:“我说呢,这老钱奴怎肯白白便宜你,原来竟是用钱买你的命。可恶,太可恶了!”赵天保点头说:“你说得对,这帮为富不仁的家伙,不赚他们的钱实在是对不住自己。”

三、斗心

第二天一大早,钱山就拿着一沓银票去了县衙门,见到了女婿何海。

何海没当官之前游历到本县,跟钱山的女儿相识并私定终身。钱山恼羞成怒,使了不少阴招要把他们拆散,甚至差点买凶杀人了,直到后来女儿有孕,这才不得已答应了他们的亲事,但给的嫁妆却只有一坛醋和一坛稀泥,意指何海是酸秀才,烂泥扶不上墙。没想到何海受此一激,发奋读书,两年前进京赶考,得当朝户部侍郎垂爱,收为门徒,随后高中进士,外放本地县令。此时的钱山自然是换了一幅嘴脸,主动上门认亲,两家这才有了走动。

何海听了钱山的话,微皱眉头说:“岳丈大人,区区小事,何苦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呢?”钱山回道:“贤婿啊,那老酸才自恃清高,向来看不起我,我要是不与他斗斗,以后还怎么见人啊!你是县官又是现管,一定得帮帮我呀。”

何海苦笑不已,随后道:“那范东收到信后,必定是利用官场那一套来打压你,这样肯定会经过我这一关,我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管的。不过,范东虽在梁州,官却比我大,所以我得跟知府刘大人通通气。刘大人正好也是我恩师的弟子,这点面子应该会给的。”

钱山掏出银票,说:“这点银子你拿着打点之用,只要能将那老酸才压倒,我不惜一切代价。”何海点头说:“先看看他们使什么招吧,到时我们见机行事。”钱山信服地说:“那行,你马上去跟知府大人通通气吧,我就先走了。”

钱山前脚走,何夫人后脚进来,见只有何海一人,忙问:“我才从街面上回来,听下人说我爹来了,他人呢?”何海看看桌上的银票,笑道:“走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提到你。”

几天后,李九回来向李万城禀报,说范东收到信当场表示会处理这件事,但是,越府办事,这里面需要牵涉到很多人,也就是说需要钱。李万城二话没说,当即拿出银票让李九再跑一趟。

李九来到赵天保的家,把银票往桌上一放,说:“兄弟,要不咱拿着这些钱就走人吧,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安家。”赵天保摇摇头,说:“现在不行,九儿,这笔钱你要原封不动地送过去。我担保你日后会得到比这多十倍的钱。”李九知道他聪明多计,也就依言而行了。

半个月后,梁州知府衙门给通州知府衙门发来官报,说梁州近日抓获一批长期流窜作案的匪徒,据匪首交代,他们抢来的银子都存在大通钱庄在梁州的分行里,分行掌柜明知银子来路不正,仍正常交易。因此,大通钱庄涉嫌参与匪徒洗钱,要求通州府衙门对大通钱庄进行调查。

大清律令,钱庄一旦被证实进行不法活动,涉案人员格杀勿论。钱山看到官报,当场就冒出了一身冷汗。李万城这一招果然够狠,试想,当官府对钱庄进行调查的风声一传出,即便查不出证据,但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肯定会疯狂兑现,资金链一断,钱庄必定破产。“贤婿,这是他们恶意栽赃,我要与他们对质。”

何海摇头说:“对质不明智,他们要整你,肯定会把所有的漏洞都堵住的。不过既然你能看到这份官报,说明知府刘大人那里起了作用。但按照朝廷规定,刘大人肯定会派人来查账,当然,我会将他们安排在你家中住下。当你的账面证实是清白时,就是我们的反击之日。”

不几日,知府衙门果然派了两个人来查账,住进了钱家。钱山不仅整日好酒好肉伺候,还专门从含春楼请了几个红妓日夜作陪。几天后,这两人得出大通钱庄账面清白的结论,盆满钵满地打道回府了。

有了这个权威鉴定,何海又指点钱山状告梁州知府范东。因为他们虽然可以肯定是李万城在从中作梗,但并没有证据,所以只有迫使范东交代出幕后人,才能整倒李万城。一开始钱山有些惶恐,他虽然有钱,但毕竟是民,哪有告官的道理。但何海让他放心,刘大人与范东有旧仇,一定会鼎力相助的。最终,钱山被说服了,以范东干扰钱庄的正常运营为罪名,将他告到县衙了。


  
  
  
  
  四、斗官

因为钱庄事关民生,朝廷一向很重视,恶意干扰钱庄正常运营是一条大罪。何海接到状纸之后,以超出职权为由,上交知府衙门。知府刘大人又以平级同僚不便审理为由,将状纸上交到了巡抚衙门。

这事超出了钱山和李万城的预料,自古官越大,胃口也就越大,钱山和李万城为赢了官司,上下打点。两人眼睁睁地看着银子像水一样流出去,都开始心痛了,但此时的局面已经不是他们说停就能停的了。就像当初那担不起眼的白菜,在他们眼里是面子的象征,今天,也似乎成了双方官员的权力之争。

一直在暗中
  
  
  
   五、斗命

与此同时,钱山也同样受了何海和刘大人的指点,要继续往里砸钱。到了现在,他心里也明白,这一口气代价太大了,但不继续砸钱,面子和银子都两空了,只得硬着头皮凑钱。田地卖光后,卖珍藏字画古玩,跟着又将原本就已经无法经营下去的钱庄低价转让给了他人。

正当钱山家人正准备将筹来的银两运送将省城时,这天夜里,两个蒙面匪徒突然闯入钱家,因为家仆均被遣散,两个贼人如入无人之境,将金银财宝全都搜刮干净了。钱山得知消息后,气得当场口吐鲜血,立即一纸诉状将到巡抚大人那里,状告将李万城指使儿子李方洗劫他家。

巡抚不敢怠慢,责令前来本县带李九的捕快协同当地衙门进行调查。那几个捕快过来后,却一直没见到李九的人影,正在担心上峰责怪,见有此立功机会,无不全力以赴。很快,他们便查出了两条线索,第一,李方确实天天带人骚扰钱家,还扬言要让其倾家荡产。第二,李家搜出大量现银及部分钱家失窃物品。他们去拘捕李方时,被其持械攻击,奋起反击后将其杀死了。

李万城又气又急,那些现银是他变卖家产所得,可他却解释不了钱家失窃物品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里。为争这一口气,不仅家财散尽,还连累得儿子惨死,他又气又恼,当场就昏死过去。

很快,巡抚再次开堂审理此案,做出如下判决,第一,李家搜出的赃物充公,通缉李方。念在李万城年迈体弱,罚银一万两,不再追究其连带责任。第二,钱山的钱庄确有私通劫匪,但念在是分号掌柜私自行为,另案审理,钱山不做处理。另钱山布衣告官,依律杖击三十,念其老迈,罚钱一万两抵充。第三,李海与二州知府不辩真相,罚一月俸禄以示惩戒。

李万城和钱山一听之下,气血冲顶,吐出几口鲜血,互相指指对方,又指指巡抚,向后一仰,就倒了下去。

退堂后,巡抚来到后堂。早有多人在此等候了,其中就有范东、刘大人和何海等一干与此案有关的官员,众人面带微笑,齐夸巡抚大人这案子审得漂亮。巡抚哈哈大笑,此案本是无中生中,各级官员岂能不知道,将官司打到他这里,不过是变相孝敬他罢了。可造之材,都是一帮可造之材啊!

何海回到县衙后,对夫人摇头叹道:“对不起,为夫尽力了,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好在,李万城当场就死了,他还留有一口气,这样算起来,最终他还是赢了这场争斗。”夫人嘤嘤地哭了起来,说:“他如今身无分文,偌大年纪该如何是好呀?”

何海安慰道:“夫人放心吧,他虽然羞辱过我,但毕竟是我岳丈,我不能不管他养老。这样吧,以后就让他随我们一起住好了。”夫人感激涕零地说:“相公,你真是大人有大量。”何海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是那么酣畅淋漓。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他甚至想象到了钱山与奴仆为伍的样子。

与此同时,赵天保和李九正对着满眼的黄白之物大发感慨。李九建议拿上这些钱在南城去买幢豪宅,或者干脆将李家和钱家买下来,过过大老爷的生活。赵天保摇摇头,说:“那样,你最终也会跟他们是同样的命运。”他拍拍李九的肩膀,“听我一句,散掉吧,不是自己的钱,是会要命的。”

第二天,与南城一河之隔的北城,无数穷人家门口都摆上了一些似乎是从天而降的金银。这事令百姓欣喜若狂,却令何海沮丧不已。何海岂能不知,在李家找到的银子其实并不是钱家的,那么钱家的银子呢?他正准备着手密查此事,但这个消息让他明白,即便抓到人,也已要不回银子了。看来,此事也只能至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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