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培荣
在盱眙,提起唐代高僧,人们都会说到泗州大圣僧伽大师。其实,还有一位高僧真寂大师,他于唐开元五年云游天下时来到淮畔都梁山,卓锡盱眙先福寺,成为先福寺的住持高僧。由于其佛法致远、道德高深,修寺建塔、踪迹灵异,通灵天地、教化众生,曾护佑盱泗多次免于灾患。唐玄宗李隆基于开元十二年诏入内殿,宋神宗赵顼于元丰元年赐号“灵慧”。那么,这位真寂大师究竟有什么样的故事呢?请听我慢慢与您道来。
一、幼年颖异诚向佛,云游卓锡都梁山
真寂大师俗姓张氏,名仁节,泽州髙平(今山西晋城高平县)人。生于唐贞观十六年(年),往生于天宝五年(年),寿高岁。在《舆地纪胜》《续通鉴长编》及清光绪《盱眙县志稿》等记载盱眙古寺“先福寺”时,同时提到了真寂大师的情况,志云:
唐正元寺,即先福寺。《舆地纪胜》:在古盱眙城,有真寂大师传。《续通鉴长编》:真寂,张氏,名仁节,河东人。唐开元、天宝间住持盱眙先福寺,应化颇类僧伽。庆历中建塔。元丰元年闰正月,诏赐塔名曰“灵慧”,寂号曰“灵慧大师”。注曰:《仁节传》,《李昭玘集》有之。(清光绪《盱眙县志稿》卷十一·古迹)
兴福寺,《舆地纪胜》真寂大师创兴福寺。世传真寂有五十二化。蒋之奇尝记其事。(清光绪《盱眙县志稿》卷十一·古迹)
此处的“兴福寺”的“兴”疑为“先”之误,此寺即为“先福寺”。真寂大师创建先福寺,并为寺院住持高僧。在宋代著名文学家李昭玘所作《乐静先生集》卷七,有《勑谥灵慧大师传》,对真寂大师的生平事迹有详细介绍。
据《传》云,真寂大师姓张,名仁节,自幼便卓而不凡,多生异象。其母在怀孕他时,一天夜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见白光照耀、满屋生辉、灿然如昼,忽有婴儿坠地,生有异相,只见这个婴儿眉宇开阔、善目慈祥,眼光澄澈、闪闪光亮,微微带笑、似有言语,居然站立在地,手长过膝,一掌竖于胸前,似作持节禅化之意。其母惊醒,告与其父。唐太宗贞观壬寅十六年,仁节诞生,果如梦中之相。遂取“仁节”之名。
儿时的张仁节聪敏颖慧、思行卓异,喜欢独处、看书思考,不喜与其他儿童玩耍游戏。到了七岁时,便不吃肉食、专吃素品斋饭,不着纨彩、只穿白衣灰衫,父母甚感奇怪。其父为了教导他,专门到书馆请来先生,为其教授诗书礼数,先生拿来书本,教仁节读书,但仁节不肯学。书生便呵责他,而仁节却说:“这些我早就具备了,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学。再说,所有的法数皆为空寂,也没有什么可说。还读什么书啊?”先生生气了,说:“这小子真是太能了,难道我就教不了你了吗?”小小的仁节便拿出《经义》书册,反问先生,先生被问得哑口无言,无法对答。仁节说:“自己都没有学好,还能教好别人吗?”先生感到惭愧,同时也深深地佩服这个七岁的孩童。其父得知,叹口气说道:“这个孩子天生就有灵性,夙有法器在心,小小的年纪就已经脱离尘世,入了佛界了。看来只能为他寻得高师,求得正眼,方可造化,证以真际了。”
得知洛阳白马寺高僧通性法师道行高远,其父便带着仁节前往拜见。通性法师见此孩童相貌堂堂、行止迥异,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聪颖之气,甚是喜爱。便取来《金刚经》令其诵读。仁节刚刚翻开《金刚经》,便问法师道:“所有的经书都是说‘如是如是’的,体果又在哪里呢?说到底,有处有名即是我相,无处无名即是外道。师傅您看是否?”法师一听,不由大惊,无言以对。心想,这孩童年仅七岁,竟然说出这般高深的道理,其梵语佛意,辩证无疑,实在令人叹服。通性法师环顾大家,郑重地说:“不想今天能见到这样聪颖无极的善才童子,我预料,三十年后,此童子必当大扬教法,成为一代佛教宗师,你们可要悉心供养啊!”
在白马寺,经通性法师悉心教导,数年之后,张仁节熟读经卷,既融彻正,智欲开度,迷浊全扫,已将佛经梵意融汇于心。仁节谓师曰:“我想游化四方,以广结善缘。”法师允之,为其取法号“真寂”,欲为其剃度,仁节未遵。所以,仁节仍头戴幅巾幞头,脚穿草鞋芒履,未改俗人之装,拄着锡杖,浪迹于俗人凡市,行化四方,以广缘遇。看着仁节一副俗人打扮,人们并不知道他是个了不起的佛门大师。
唐高宗李治仪凤元年(年),真寂云游经过濮州。濮阳县有一姓王的大户,因信佛教,故取名王敬僧。得知真寂经过,便邀请到自己的居宅,还恭恭敬敬地举办了一场法席。但是真寂看出他私心有图,俗蔽情尘,暗中怠慢。一天傍晚,王敬僧和母亲一起向真寂问法,俯仰之间,恍惚间见到金粟化身,光芒四射,整个院落、厅室内外,都光亮无比、灿如白昼,王敬僧很是惊惶恐惧。便暗地里找来画工,想偷偷把真寂大师的光相描绘下来,可惜画来画去,画了六天也没有画成。真寂大师很是气愤,斥责道:“你贼心未除,怎么能够见了佛师的真相?”王敬僧知道犯了大错,意欲痛悔其罪,表示诚信礼佛,誓不改悔,并以黄金铸像,膜拜供奉。真寂大师教诲说:“莫作是念,须自心解脱,方得见佛。”
说着便时越中宗李显、睿宗李旦、武后则天数朝三十余年,到了唐玄宗李隆基开元初(年),真寂大师也在云游中已逾古稀之年,此年大师南游黄梅,寓于“兰若堂”中。忽见此地对如来佛像不加瞻敬,气得振臂捶胸,大声呼号,说:“观音大士乃大雄世尊,应该尊居于第一座,怎么能如此对观音不敬呢?一切凡夫俗子,知修‘福徳心’不修‘无住心’,知皈依‘色相佛’不皈依‘自心佛’,如此起解,未免堕落。”所以,真寂大师作了一篇偈文颂词曰:“真佛不住,有相非真;若求有相,即是迷人。”以此点化俗人。
开元五年(年),真寂大师已经度过76岁生日。此年他南游梁宋,足迹江淮,一日,来到淮河岸边,忽见一排青山横列淮岸,此乃都梁山也!真寂见都梁山青翠明秀、不染嚣尘,风景迤逦、气象万千,一派洞天福地、仙阆瑶池、神仙佳寓之相,真寂不由大悦,便对弟子元惟良和众徒弟说:“这个地方真是太好了,此乃淮川福地也。当年释迦牟尼佛在世,就曾有五百罗汉于此栖迹,到今天遗迹尚存,窣堵波佛塔还在!我们佛家大扬佛法、普度众生,在什么地方修行没有什么差别,重要的是众生感遇,自有期数。我看择地大起佛事,再没有什么地方比得过此地了!老僧已作决定,就在此卓锡,坐禅修道、讲授佛经、弘扬佛事了!”众僧徒弟子点头称是。
翌日,真寂大师带着众徒弟子来到都梁山上,见一处寺院山巅,恢弘气派,但经年失修,显得破败不堪,此乃盱眙先福寺也。真寂便顿锡于此,意作涅盘院。真寂仔细察看了寺院周围的环境,确定在寺院偏东之地起盖殿宇。于是,师徒们一起,铲除榛棘,平整山地,以石垒墙,覆茅为庐,不消数十日,一座宽敞高大的草棚殿宇已成。虽然草殿显得简陋,但也气宇轩昂,不同凡响。附近的僧侣们听说真寂大师柱锡在此,相互转告,纷纷前往,从者如流,不日众僧成聚、诵经声声,信众往来、佛香缭绕。有僧侣问真寂:“大师从何方而来,特起化道?”真寂大师说:“我昔日居于西竺,香象山之北。我与众生本有佛缘,因来相会,传布佛法,点拨生灵,普度众生。”众僧纷纷膜拜,叩首称师。
本地僧人告诉真寂大师,说先前有一位从西域来的僧伽道人,也曾经过本寺,寺僧再三请求他留下来住持寺院,但僧伽道人三请不受,还说:“吾因缘不在此耳。”僧伽道人还指着一处巨石说:“当年有五百罗汉居此,尝有甘泉深井,走后用大石覆盖。如果以后有真僧到此,当自开泄,亦正法流通之验。”僧人说,这位僧伽道人就是曾在淮河对岸泗州普照王寺坐禅的泗州大圣。现在真寂大师既来,而从者告知无水可饮。于是真寂大师命徒弟们准备绳索、铁锹,开挖土地,搬去巨石,甘井重现,因而饮用浇灌用水全部解决,大师便将此井名为“罗汉井”。
关于“罗汉井”,旧志如此记载:
罗汉井。在先福寺前,又名罗汉泉。(清乾隆《盱眙县志》卷四·山川·井)
罗汉井。古先福寺内。《舆地纪胜》:在古盱眙先福寺。先有僧伽道人过此,曰:“兹山下有石井,后当开发。”及真寂来住山,以乏水请山下发井,如僧伽宿记。即谓云“罗汉井”。(清光绪《盱眙县志稿》卷十一·古迹)
虽然旧志中只说“先福寺”在“古盱眙城”,并没有说明确切的地点,但从“罗汉井”的位置可以初步推测出先福寺的大概位置。据考,在山上十字街“大庵”院侧,有一眼古井,群众谓之“罗汉井”。据说,大庵旧基在古时候有两座寺院,此古井原为两寺共用。后因岁久兵燹,其中一座寺庙早已废圮,另一座亦破败不堪,古井也一并废湮。后尼师惠忠修复其一寺,改寺为庵,名“惠忠院”,后俗名曰“大庵”。大庵建成后,复淘古井,又见甘泉,以致相延数百年。上世纪六十年代“破四旧”,大庵亦废,仅存残垣断壁,但古井一直在使用。近年来,在大庵旧址兴建寺宇,因地处山上宣化坊,故改名“宣化寺”。以井、寺相参照,此地应为古先福寺旧址。
二、住持盱眙先福寺,重修古寺兴佛禅
真寂大师卓锡住持,给盱眙先福寺带来了生机,先福寺一时僧侣云集、信徒众多,香火繁盛、经声悠扬,成了远近闻名的佛家道场。转眼四年过去,到了开元九年(年),真寂大师想,现在的经堂殿宇仍是石墙草缮,过于简陋,故大师下决心要改修故寺,重建殿宇,使之与百年古寺的名称相配。但是考虑到信众向道者信心未固,便与本门弟子拄杖游历、行走淮上,到泗州普照寺、楚州龙兴寺等处寻访取经,以便回来按图索骥,建造寺殿。
游历途中,遇到一老年行者,形若二流,邋邋遢遢,疯疯癫癫,行为怪异,扣着脑门问道:“金玉满堂,莫知谁守;四大六根,今复何有;明妙真性,本无起灭;情境盖缠,入生死道。故了之者不受,后有昧之者,常与物迁。汝等持修,可复流惰。彼方之人,闻是真语,洗心喜舍。斫材取锻,千里而至。师法力愿海函、摄有情,故神人弗违善恶。”当时,建造寺庙的梁檩栋材、构方木料都还没有具备,欠缺甚多。听说江西豫章的石浦山上,林木森森、巨木无计,皆为上等栋材大料。真寂大师便带领众徒,千里跋涉,欣然南度,前往采伐。一路上道路迢迢、路途艰辛,风险重重、危机四伏,伐木拖拽,异常艰难。忽有大蛇呀噏,气焰熏烈,众僧惧之,都远远躲开,不敢靠近。真寂大师却镇定自若,无所畏惧,对着大蛇念起佛咒,为大蛇戒曰:“毒无自性,业力所成;汝子在前,肯复残噬;观汝此心,本来慈忍;业未尽故,还生杀害作是?”大师语已,大蛇竟然俯首委蛇而去。
真寂大师带领众僧徒整整砍伐了一个多月,得到美材栋木万数。又将这些木材捆结成筏,形若舟舣,引入江河,乘流泊行,运往盱眙。月余漂航,驶入淮河。刚停泊淮浦之时,忽然暮夜风烈,淮流汹涌,木筏散架,木材漂散殆尽。大家看着木材随水飘散,只能愤愤无奈地看着,干生闷气。而真寂大师却像无事人一样,恬暇自如,悠闲自得,大家很不理解。须臾,风息潮泛,那些被水流冲散了的木材又顺水漂回,俱集浦中,竟然一棵不少。大家都感到十分惊诧,后人还把那处淮浦名曰“旌异浦”。木材停泊淮浦,但是要运达先福寺还有一段路程,而且此年大旱,淮水几乎枯涸,其中有数百根特大的木料,每根都有百钧之重,相当沉乏,难以挽曳,大家都为此发愁。但大师却笑吟吟说道:“莫为此忧,当有天助。”不日,淮水暴溢,木材亦随水涨,顺利运至寺院。
真寂大师修复先福寺,也得到广大信众的大力支持。广陵杨生,祷誓为寺院铸造大钟,以增加寺院的法具。很快大钟铸成,敲击起来,钟声如迅雷一般,震闻山城,数里皆能听彻。都人士子皆为钟声所竦动,惊闻若醒,彻顿有悟,似若豁然开朗。江都刘氏,誓为寺院鼎建宝塔,在费用上不惜重金、所费亿万,在工艺上精雕细刻、彩绘环丽。当宝塔建筑快要落成之际,发现环扣尚缺,大师在寺庭整夜祷告,突然空中落下,解之燃眉,缘力而成。
到了第二年,寺殿告成,但是尚无佛像。当时的建寺董事提出募捐檀施,以请佛像。大师说:“不必筹资以请。再过两天,天生异象,佛祖自会授宝相前来。”不日,果然有一尊铁像浮在淮水之上,顺水而下,泊于盱眙淮浦。真寂大师立即带领僧众前往淮岸,恭迎铁像,请置于广筵,巍然端置于佛台之上,只见佛像端庄润泽,慈眉善目,面相从容,原来是一尊“弥勒佛像”!
起初,在重建先福寺工程开始之际,有盱眙邑人陈招不倦施财,捐资建寺,先后输钱数万。大师很是感激,便对他说道:“施主捐资,暂且就算是用了你的贷款,我为你守此财吧。”等大师赴长安应诏归来时,陈招家境已经很困难了。有一天夜间,陈招就寝,在床上听到外面风雨暴至,可完了根本没有见到雨点落下。等到黎明之时,家奴来报,说钱库中突然来了数百万钱。陈招想起大师之言,原来是大师用法术归还了原先捐资建寺的善款了!
三、天子诏请入内殿,佛法高深异象多
唐玄宗皇帝李隆基笃信佛教,早服髙悟。开元十二年(年),玄宗皇帝旨诏真寂大师赴长安,召入内殿。玄宗帝恭问真寂道:“大师有所心要?”大师答曰:“出家之人,无所求也。”玄宗帝又说:“大师至今仍以俗装,着居士服。然大师今已佛法高深,弟子众多,万人景仰,是为国师,应该蜕去居士之服,易以如来佛衣。寡人欲赐袈裟与你,如何?”大师诚恳婉拒,不受之请,推托再三,说等到时候当会易装。他日,玄宗帝又召见其入内,欲赠授予“泽州司马”一职,大师乃受。玄宗帝又赐其改号“玄寂”,并赐予司马章服及佛家道具,适其所从。并恭请大师留于长安,常至皇宫之内,宣讲佛法。真寂大师再次婉拒,说:“贫僧与盱眙先福寺已结善缘,缘分未毕,当是难舍。今贫僧愿重归淮上,住持庙寺,潜心事佛,宣扬佛法,恳请圣允。”玄宗帝知道无法挽留,只好应允。又诏大师在戒行之前,再为讲佛。命大乘云禅法师领徒五百,迎诣丈室,请大师授予秘诀,大师说:“若欲问佛,即心是佛;若欲问道,无心是道。心体清浄与虚空等,不可执取,亦无证解。如如自然,乃是真觉大众。此是自身中事,莫认他人语句,努力珍重。”
真寂大师辞别天子,离开长安,返回淮上,仍抵盱眙先福寺。
大师佛名远扬,四方敬慕。有南山的晖律师前来拜访,晖律师看到大师仍着俗装年,便问道:“大师不破律仪,不持戒法,和俗同尘,何有差别?”大师说:“人有僧俗,心无凡圣。我皈依阿众佛以来,深得正法,心有佛在,其实我已非我。如果身穿僧服,但是心里仍然是我的人,其实还是凡夫俗子。”律师感喻而去。华岳的黄冠、郭谈早已慕名,特意前来拜见,着急地请求大师为其解脱,大师便为其讲佛说经、开导心绪。黄郭二人辞别回程,路上遇三只猛虎挡道,吓得哀伏地不起,号战栗。大师遥感得知,便遥为摄持,将二虎驱离,黄郭二人方能继续前行。后来,先福寺又来了二位梵僧,高鼻凹眼,卷发长须,说一口听不懂的话语,穿一身奇怪的服装,这是外国来的僧人前来参礼。大师在接待他们时,尤其厚重。夜间,大师和二僧谈话,也说的是婆罗门语。几天后梵僧离去,僧徒问二僧是哪里来的,大师道:“是为我师也。当年我在西域,游化五天竺国,他们为我授记行止。如今已经分别四十年未见了。他们是到南京拜谒清凉山时,才知道我投足此地。他们与我结有异缘。看此迹象,是否来引我去往西天的啊?”
有一次,大师到淮河对岸的临淮城走访富人蔺氏,有嵩山李全芝想谒见大师却踌躇不前,想跟着一起进去拜见,大师隐之。大师带着前往普光王寺上香,见澄观大师有二大密迹,是两位紫金相的武士,持剑左右,李全芝看了感到惧怕,就与门人一起寸步不离地跟从大师。等到回来时已是黄昏,全芝看到穿戴胄甲的武士,标相威厉,吓得不敢正视,只好躲着蹑手蹑脚地经过庑屋之下。等到大师到来,就把刚才疑惑之景实情相告。大师听了说:“此是名楼‘至如来’,最后得佛,有大神力护持正法‘阿修罗’。你以定眼观之,不必害怕。”开元十五年(年),因凶人诬告,刺史未明事由便将其捉拿交给地方官吏,审讯时严刑拷打,尤为狠棘。一夕大雷雨,墙壁门窗都被打穿了,同时被雷击之人五木随解,官吏吓得面色苍白,刺史也彷徨局促,害怕惹上大祸。大师安慰李全芝说:“火尽复寒,终归清净。如是浄念,勿生狐疑。”后来,县令畏惧大师,勉强压住仇恨,假惺惺地请大师赴宴,还偷偷地在饭菜里下毒,企图谋害大师。大师一看便知内有阴谋,拂袖盛怒,掷杯于地,地裂三尺,吓得县令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声称谢罪。这帮凡俗之人心怀叵测、贼心不死,非常害怕大师,就暗中买通奸诈游侠企图刺杀大师。深夜,奸侠持刀潜入大师住所,见大师正端坐其中,闭目屏气,辟谷修炼,形似坐禅。奸侠以为大师没有发现,更无防备,便偷偷推门潜入,突然发现大师正怒目凝视、直盯着自己,吓得奸侠扔下兵器,跪地求饶,连连叩首,痛哭涕零,发誓放下屠刀、立地修佛。
大师一生充满传奇,但也多有刼难,由于大师悲智具足,威力无量,便能降伏一切,宴息经行。有天神拥卫,总是化险为夷,得以平安。大师住所非常简易,不关门窗、不插闩销。每有外出,就对贴在门旁的“执金刚”画像说:“好好地替我守护。”果然,有贼盗得衣物,但是想逃却逃不出去,盗贼觉得真是不可思议。等大师回来时,盗贼只得伏地求饶,发誓改过。广陵(今扬州)有耆老,很久以来仰慕大师之名,特地从广陵来到盱眙,恳求大师指化,并请求能得到一张大师的画像以供奉于佛堂。他虔诚地对大师说:“我辈与佛同世,却未能断除俗习,很想有一张大师您的画像供奉堂中,也好清晨黄昏观瞻膜拜,经常对着画像诵经念佛,这样才能不染三毒,以修正道。”大师见其虔诚,便许之。接着,广陵耆老便召来画工,取笔铺纸,和涅丹碧,调制颜料,种种变化,结果画工费了好大的气力,用尽浑身解数,竟不能绘,怎么也画不好,无奈之下只好罢手。此时,先福寺的佣人名叫李远的,正好经过,这个佣人平日素侍巾锡,只是为画工当当下手,画画殿宇梁柱上的简单图案,从未有观佛画相之才,居然接过画笔,欣然挥毫,落笔成相,惟妙惟肖,观者无不称是,众竞赞礼。
又是十几年过去,到了天宝初年(年),先福寺所有建设均已完善,弘扬佛法之事业已大就,真寂大师看着规模雄伟的寺院、庄严堂皇的殿宇,露出满意的微笑。他又命督工刘海,再将寺院空闲之处新増殿址,准备再建造一座后殿,增添一些庑室耳房,使先福寺的建设规置更加完整、殿宇更加气派、厅庑房室更加完备。大师拿着檀杖,在寺庙室壁上一边指画,一边对众僧徒说:“淮河自古水患频繁,老僧预知明年再生洪患,淮流涨溢,大水将至,而我僧人初心,不移所志啊!”第二年,淮河果然大水,又证了大师的灵验。
四、配塔雍熙号灵慧,佛缘事迹类僧伽
唐玄宗天宝五年(年)十二月十三日,这天一早,盥洗完毕,真寂大师即将寺院僧徒弟子召至跟前,道:“老僧坐禅先福寺,弘扬佛法,心愿已成。如佛之言,来如流水,去亦如流水,皆顺其自然。老僧今日将逝,去往西天佛国了!”众僧徒弟子闻之,皆伏地叩师,泣声一片。
大师接着又说道:“盱眙都梁山是我一生中最喜爱的地方,盱眙先福寺也是我实现弘扬佛法大业的根基。当我灭度之后,其真身就地建塔以藏,且四十年不得离开此县邑。”弟子皆叩首以遵。大师又说:“我们礼佛坐禅之人,要知道佛法即在心中,心生则法生,心灭则法灭。‘心’和‘法’都安寂了,自己的佛名也就涅槃见性了。觉得这里好、那里好,这山盼着那山高,没有固定的追求,这些都是邪见。出家人应以佛为理,以禅为本,不忘初心。如果违背了我的这些教诲,那你就不是我的弟子,我也不是你的师傅。是啊,生死事大,如救头燃,岁不我与,悔将何及。这里,老僧再作一偈:‘身从幻化生,四大随变换;还从幻化灭,不灭乃非幻。滔滔生死海,迷者自流转;但照本来心,一息过彼岸。’弟子们切记切记啊!”就在这天夜里,大师向晨沐浴,然后盘腿端坐于蒲团,静静地辞去现世,去往佛国,报龄一百有五。
真寂大师圆寂之时,平地大雪,林木披素;林鹿悲鸣,山祇恸泣。僧徒门人见此异象,争相与议,说:“大师生发未剃,身着俗装,如居士服。当年玄宗皇帝欲为大师改为如来佛服袈裟,大师未应,请求说等到他日再易。看来今天应该是时候了!”于是为大师剃去须发,改穿佛装袈裟,只见大师面色安详,慈眉善目,形似闭目坐禅,犹如生存,根本看不出已经过世。经占卜选址,在寺侧髙原之地,用荷花缸对覆之,藏起真身,隆重安葬,并于其上建塔以祀。
真寂大师佛法高深,佛理严谨,凡所说法,都严格按照《楞严经》《圆觉经》《金刚经》等佛家经典的要义,并根据佛经的含义感悟讲解布道。受佛理感悟而得造化的僧徒、门人、信众,多达千余计。到唐建中四年(年),继承真寂大师传业继序的僧徒门人还有数百人之众。就在此年,原淄青节度使、南平郡王李希烈勾结藩人发动“泾原兵变”,发兵三万攻打襄城,战火燃至黄淮两河。唐德宗李适调集兵马讨伐,兵践马踏,黄淮多难,盱眙亦遭涂炭,真寂大师昔日辛辛苦苦重建起来先福寺惨遭毁坏,密藏大师真身的佛塔也竟成废墟、净居亦遭煨烬。僧徒们欲移寺于涅盘院,同时将大师化身傅以涂漆,迁至别院。从大师安葬至启发之日,已近四十年了,在启发铁函时,发现铁函已锈蚀坏损。当打开铁函时,大家惊呆了:只见大师神色不变,形似安睡;眉发修?,犹如生时。众僧惊诧,即以彩旗华旙列道,恭迎大师真身,密藏于涅槃院别室之中。以前有人说真寂大师是活佛转世、真佛化身,许多奇异之事迭现,真得证实了以前的传言。
大唐元和二年(年),唐宪宗李纯命各地寺院为故大师立碑以纪,翰林学士吴通微奉命书刻《唐佛师先福寺故真寂张大师碑》。吴通微(~年间在世),海州人,是唐代著名书法家,尤以书写圣旨诰令享得盛名,为院体书法代表人物,官历郎中、与通玄并知制诰、翰林學士。宋史馆修撰翰林学士、参知政事张洎称其“尝工行草,然体近吏,故院中胥徒尤所仿其书,大行于世,是为院体,故遗法迄今不冺。”(宋张洎《贾氏谭录》)碑成,立于先福寺院内。至唐武宗李炎大中元年(年),尼师惠忠感真寂大师佛德,在撰书《释徳秀行状》时,记录真寂大师的德行。此行状亦存于尼惠忠院,以供后世记载。
真寂大师圆寂之后,真身佛骨仍然留在盱眙大地,其神灵依然护佑着盱眙民众,灵异现象依旧频频出现。五代十国时期,天下大乱,藩国群起;战火弥漫,民众四散。当时,有一个盱眙地方官举着真寂大师的慈相,乘船渡淮去泗,过于彭门,其舟在淮水中竟然顶住逆流、辄然而上,泊于浪中、岿然屹立。船民听闻,奔走相告,淮泗全境,奔来瞻仰,百姓皆言:“是真寂大师显灵,在护佑我们啊!”到了第二天,有僧人、道士、庶民、百姓数千人,叩首礼拜、跪走膝行,四处汇聚,来到乾明寺膜拜大师。整个天下,万里法云,千里蒙润,西到梁宋,东达邹鲁,长淮之南,清汶之北,只要是有眼有脚的人,都不远千里、归赴此地。
到了北宋太宗太平兴国七年(年),宋太宗赵炅敇修泗州普光王寺僧伽塔,雍熙元年(年)寺塔修成,高十三级,因改名“雍熙塔”(清光绪《泗虹合志》卷二·建置志·古迹)。同时,为彰显盱眙先福寺高僧真寂、泗州开元寺高僧明远两位大师的功德,又在雍熙塔前左右增建了真寂、明远两大师塔,以作配礼(清康熙《泗州通志》卷十九·古迹)。宋仁宗庆历七年(年),有尼师法名惠忠,建庵院于故先福寺院侧,她发愿要在寺院的西南隅力造宝塔。数月工就,宝塔建成,只见宝塔雄伟,层层甍梁;高耸绚丽,宝坐崛起。八方朝圣,四方献飨;信众无数,络绎不绝。仰瞻塔巅,放大光明;观者咏叹,称赞不已。寺里又设有钟鼓,暮鼓晨钟,声振修远。在暮色雾霭之中,朦胧间隐约似见大师灵像,端坐塔顶,连复出现,异象神奇,堪为奇观。宋神宗熙宁十年(年),黄河堤决,黄水夺淮,倾注淮泗,洪患成灾,泗州被水,风雨飘摇,百姓命悬一线。徐州太守苏轼正途径泗州,便与泗守一起,率官吏民众来到盱眙先福寺,在真寂大师佛塔前设坛致斋,祷告祈求,恳望佛祖保佑,真寂显灵,以期洪水早退,护佑民生。果然在旬日之间,涨怒果息,洪水退去,泗城完好,民众安宁。接着又出现连绵淫雨,太守再次诚恳拜谒,祷求雨霁速停,祷后果又雨过天晴。此灵验之事令苏轼很是信服,想到数年来屡过淮泗,祈求僧伽显灵,退水灭灾,赐福于民。踰月,苏太守撰本呈报,表上其事,奏乞为真寂大师赐予谥号。宋神宗赵顼接到奏报,感叹灵异,遂赐真寂号“灵慧大师”,塔名“灵慧塔”。
四、太常少卿作传记,故事流传千百年
北宋神宗元丰五年(年),孙觉来任盱眙令。孙觉(~年),字莘老,高邮人,是北宋著名文学家、词人、进士,与苏轼、王安石等为好友,是黄庭坚的岳父,秦观、陆佃、王令的老师。曾先后任湖州、庐州、苏州、福州、亳州、扬州、徐州、南京等七州知州,所到多有政绩。著作有《春秋经解》《春秋学纂》《春秋尊王》《经社要义》《尚书书解》及《孙莘老先生文集》五十卷,《奏议》六十卷等。孙觉来到盱眙为官,即遇持续大旱,赤地千里。孙太守便于灵慧塔下设坛,亲率官民祈雨,以求甘霖泽民。孙守诚心精祷,遂得灵验,果然天降喜雨,甘泽沾足,年岁大丰。孙太守深感灵慧大师之灵验,便想为大师记其事,故上表请予朝堂。宋神宗赵顼亦感其异,遂准奏。次年(元丰六年,年)六月,孙太守专门传书李昭玘,请他为灵慧大师作记。
李昭玘(?~年)字成季,自号乐静先生,济南人。是北宋著名文学家、诗人,少与晁补之齐名,为苏轼所知。元佑中擢进士第,为秘书省正字、校书郎,加秘阁校理,历官潞州通判,入为秘书丞、开封推官、永兴提点,京西、京东路刑狱。徽宗时召为右司员外郎,迁太常少卿,起居舍人,出知沧州,再迁徽州不就。李昭玘寓意法书图画,贮于十囊,命曰《燕游十友》。所著《乐静集》三十卷。昭玘胸度夷旷,作文光明俊伟,为世人所尊。孙太守正是看中李昭玘的人品文采,才专门请他为大师作记。李昭玘得悉为大师作记之任,欣然应允,便搜集其事迹,并参考吴通微所撰《唐高僧真寂大师碑》,尼惠忠院藏《释德秀行状》,以二者参订,撰成《勑谥灵慧大师传》。此将《传》文全录于此,以供读者参阅。《传》曰:
师讳仁节,俗姓张,泽州髙平人也。母初姙,梦白光照室,生而有异相:眉目澄秀,手过于膝。七岁,不肉食、不衣纨彩,耻从诸儿戏弄。父为馆书生授诗礼数,不受教。书生呵责之,师曰:“自性具足,实无可学。诸法空寂,亦无所说。何用读书?”为书生曰:“小子敢尔,吾独不能教汝邪。”师因诘(jié,反问)以经义,怳(huǎng,同恍)不能对。师曰:“未能利巳焉,能利人?”书生大惭服(cánfú,惭服)。其父闻之,曰:“此儿夙生法器,已能出离世间,当求正眼,证了真际。”是时,白马寺远法师号通性,相携往见之。法师使诵《金刚经》,师才启帙,径发问曰:“一切经皆云‘如是如是’之,体果在何所?若有处有名即是我相,无处无名即是外道。”法师无以答,顾谓侍者曰:“不意今日复见善财才童子,后三十年当大扬教法,汝等悉心供养!”
师既融彻正,智欲开度迷浊,行化四方,以广缘遇,幅巾芒屩(juē,草鞋),不求变俗。初,不知其异人也。
仪凤元年(年),过濮州。濮阳县大姓王敬僧,邀止(至)居第,躬启法席。然宿蔽情尘,阴怀怠慢。一夕与其母问法,俯仰恍惚,见金粟化身,放大光明,充满内外,敬僧惶怖,回向亟断疑网,召画工潜写光相,六日不成。师责之曰:“贼心未除,岂见真相?”敬僧阻慑悔罪,更以黄金铸象,示坚固信,一鼓完就。师曰:“莫作是念,须自心解脱,方得见佛。”
开元初(年),南游黄梅,寓“兰若堂”中,见如来像不加瞻敬,拊膺(fǔyīng,捶胸)自呼,曰:“大雄世尊,顾谓第一座!”曰:“佛在身中,莫从外觅;恭敬赞叹,皆是妄想;作礼围绕,但行邪道,一切凡夫,知修‘福徳心’不修‘无住心’,知皈依‘色相佛’不皈依‘自心佛’,如此起解,未免堕落。”在因作偈(jié,佛经颂词)曰:“真佛不住,有相非真。若求有相,即是迷人。”中有明法师者,善讲《大涅盘经》,指责疑义,恳师开决。师曰:“三世诸佛,十二部尊经,皆以无为法,未审和尚,将何诠说。凡如说大涅盘,还见大否;若见大者,即是说大涅盘;若不见大,而说大者,即是谤大涅盘。莫为语言了了,便持我见。如破此疑障,师特为印证,寻亦领契。”一日,都督启听事堂,召禅支名宿与师评对,师辨才流速,无敢敌者。即曰:“是法平等,本无骄慢,亦无怖畏无为。白衣论道,辄生轻贱。公卿据席,争持怯避。今日诸人各为佛法大事,如两军决战,箭锋相迎,先堕落者便入死地。”有说速道时,诸禅子黙认,玄旨作礼而散。
开元五年(年),南游梁宋,望都梁山气象明秀,谓其徒元惟良曰:“昔世尊未灭,尝有五百罗汉,于此栖迹,今犹有窣堵波(sūdǔbō,即佛塔)在,乃淮川福地也!佛度众生,无有差别,而众生感遇,自有期数,吾将大起佛事,莫如此地耳!”翌日,同次于盱眙先福寺,顿锡涅盘院,相地之东偏,诛垦榛棘,覆茅为庐,从者如流,不日成聚。或问曰:“大师从何方来,特起化道?”曰:“吾昔居西竺,香象山北方。众生宿有因?,故来度拨。”先有僧伽道人,过寺三请不受,乃言曰:“吾因缘不在此耳。”后有白衣人,即“无垢真身”,为法津梁,汝当归重。昔五百罗汉居此,尝有甘井,大石覆焉。是人至止,当自开泄,亦正法流通之验。师既来,从者告无水,命具絙(gēng,绳索)锸(chā,铁锹),发石出井,而饮溉大给,今号为“罗汉井”。
九年(年),师改修故寺。虑向道者信心未固,与门弟子曳杖淮上。逢一流胔(zì,瘦弱老者),扣其颡(sǎng,脑门)而问曰:“金玉满堂,莫知谁守;四大六根,今复何有;明妙真性,本无起灭;情境盖缠,入生死道。故了之者不受,后有昧之者,常与物迁。汝等持修,可复流惰。彼方之人,闻是真语,洗心喜舍。斲(zhuó,同斫,砍伐)材取锻,千里而至。师法力愿海圅(hán,同函)、摄有情,故神人弗违善恶均化。”方构栋未具,闻豫章石浦山,巨木无计。复领徒南度,躬命采度,险翳之间,异物凭负。有大蛇呀噏(xī,同吸),气焰熏烈,众不敢近。师为之戒曰:“毒无自性,业力所成。汝子在前,肯复残噬,观汝此心,本来慈忍,业未尽故,还生杀害作是。”语已,俯首委蛇而去。斩伐朞(jī,同期,四时曰朞)月,得美材万数,皆筏乘流。初舣淮浦,暮夜风烈,漂激殆尽。门人恶睨,师独恬暇自如。须臾,风息潮泛,俱集浦中。后人号其浦曰“旌异”焉。将达先福,淮水几涸,最大木数百章,重于挽曳。不日,水暴溢,木亦随至。
广陵杨生,誓铸大钟,以侈法具,既而金齐方流,如迅雷震闻于数里。都人、士子竦动惊,彻顿有悟入。越明年,殿告成,未严像,设董事者请募檀施。师曰:“异日当天,授宝相行俟之。”耳(ěr,同尔)后果有铁像浮淮而下,泊于境上。迎置广筵,巍然端睟,乃弥勒佛也!
江都刘氏,鼎建宝塔,所费亿万,雕绘环丽,工技几成,乏扣金千,畨(fān,同翻,整个)夜祷于庭,翻空而下,遽就缘力。门人谢居士西游陕州,偶都督崔公酺飨于开元寺,居士过其门,顾金刚像,诃击之曰:“汝知佛性否?”阍者斥其狂,执以见。都督且疑其非常人也,命具以情对。居士曰:“吾非狂!但今人诵《金刚经》不知其义,正如此土梗耳。”崔公却音技,召诸释子谈《金刚经》义,无一人应者。居士为开析如流,闻者通解。或问曰:“汝从何证授?”曰:“都梁山!三贤大士,吾师也!”崔公昔慕真范,輙东向拜,遣使驰五百缣、副金带以献。会廉使按县或告师,以左道疑众使即诣焉。引师訿(zǐ,同斥)责曰:“道人当以正法示人,可复簧鼔邪说?”师唯唯称咎,乃裒会学徒,讲涅盘义,如师子音,振越闳厉,使者深省,妙趣摧伏,魔见合爪称叹,褫奉白金百千以助香炬。
玄宗皇帝早服髙悟,召入内殿,恭问心要,欲以如来衣易居士服,恳托至三请俟。他日,乃受泽州司马,改号玄寂,并赐章服道具,适其所从。师以应缘未毕,愿归海上。诏复其所将戒行,有大乘云禅师者,领徒五百,迎诣丈室,祈禀机诀,师曰:“若欲问佛,即心是佛;若欲问道,无心是道。心体清浄与虚空等,不可执取,亦无证解。如如自然,乃是真觉大众。此是自身中事,莫认他人语句,努力珍重。”
师还,抵旧住。有南山晖律师,来劳跋履,因问曰:“大士不破律仪,不持戒法,和俗同尘,何有差别?”师曰:“名有缁俗,心无凡圣。吾从阿閦佛已来,深得正法,故内秘菩萨、外现声闻,与物波流,实非有我。今如此言,迷执我见,持戒出家,本求远离。而心有我者,即同凡夫。”律师感喻而去。
忽有二梵僧参礼,师引纳尤厚。尝中夜讲话,但闻婆罗门语。数日,梵僧辞去,门人讯诘宗嗣,答曰:“此吾师也。昔在西域,游化五天竺国,为吾授记行止,相失今四十年,因谒清凉山方知投足此地,然彼我异缘。吾亦西还耳。”
师道化大行,风靡四远,华岳黄冠、郭谈虚朅来访问,遽谓师曰:“吾服气炼形,积有功底,将何便门,示我解脱。”师曰:“大道无形,至虚为体,涤除玄览,物物皆无,舍己寻方,犹钻冰求火,冰尽力穷火,从何得谈虚惭?”屈悻然告往。遇三虎踞道,求哀战伏,师遥为摄持,遂获行迈。
初,工事起徒,邑人陈招不倦财施,?输钱数万。师曰:“此暂从汝贷,为汝守之耳。”师赴诏还,招已殚困。属夜寝方寤,闻风雨暴至,卒无有也。黎明,家奴报:“数百万钱还币中矣!”师多刼,因缘悲智具足,威力无量,降伏一切,宴息经行,天神拥卫,故能警动声,缘成不退转,调服魔戏,为善知识者,其事非一也。尝访临淮富人蔺氏家,有嵩山李全芝,蹢阇展谒,蔺氏揖与之进,师方隐几。澄观有二大密迹士,紫金相,持剑左右,全芝怖却,愿垂悲济师,为携接门人吉证,从师往上方。既还,已昏暮,覩介胄巨人,标相威厉,徐蹑庑下。师至,具以疑告。师曰:“此名楼‘至如来’,最后得佛,有大神力护持,正法‘阿修罗’。种见即胆裂,汝以定眼观之,勿畏也。”开元十五年(年)为凶人诬讼,刺史械付吏,鞠讯尤棘。一夕大雷雨,墙户俱彻,同时击者,五木随解,吏以变白,刺史彷徨惧祸。师勉之曰:“瞋为毒业,如火炽然,火尽复寒,终归清浄。我法无诤,犹如虚空,秽溺兵烧,空终不坏。如是浄念,勿生狐疑。”后县令以强忍挟恚,召师具饭,饵毒其中。师覆杯于地,震裂三尺,令触颡谢过。师曰:“法无我人,寃亲同等。虽杀父害母,不生憎怨。如来性中,不说罪福。但?有心,永离颠倒,何多谢我也?”缁流无明,每忌师出,已阴赂奸侠,托以戕害。侦夜,僚操?(sōu,同镂锼,刀)潜入,见天人捧足,龙象?戏,屏气辟易。久之,推户閴然,遽欲前进,变现如故。乃投兵悲涕,誓从悛洗。
师栖止简易,不戒扄楗,每出应供,诏执金刚曰:“善为吾守。”果有盗,得衣将窜,拘不能去。师还,犹奉伏待命,顾谓执金刚曰:“姑舍之盗,即弃衣惭遁,其变异感忽,不可思议,皆此类也。”
天宝初(年),化事大就,更命督工刘海者,増傅殿址,以杖画壁,曰:“大水将至,明年淮流涨溢,不移所志。”广陵耆老依止既久,来恳师曰:“我辈与佛同世,未能断除结习,愿画一音相,晨昏瞻事,庶几常起正念,不染三毒。”师许之。寻召工,和涅丹碧,种种变化,竟不能绘。寺佣李远者,素侍巾锡,以无心观相,落笔皆肖,众竞赞礼。五年(年)十二月十三日,早,方盥,召门弟子曰:“吾因愿既成,来去顺流,今将逝矣!吾灭度后,四十年不移此邑。当复相见学道人,心生则法生,心灭则法灭,心法双寂,此名见性。诸境攀缘,悉是邪见。应如是知应,如是住违吾言者,非吾弟子,吾非汝师。”呜呼!生死事大,如救头燃,岁不我与,悔将何及,复作偈曰:“身从幻化生,四大随变换;还从幻化灭,不灭乃非幻。滔滔生死海,迷者自流转;但照本来心,一息过彼岸。”是夜,向晨沐浴,趺坐而灭,报龄一百有五。平地大雪,林鹿悲鸣,山祇恸泣,门人相与议,曰:“昔皇帝为师改服,云请俟他日,今其时也。”乃挂衣祝发,俨如生存。卜葬于山之髙原,而建塔焉。
师惠命无碍,凡所说法,皆密契《楞严》《圆觉》《金刚》的义故,顺旨投悟,委顺而化者,或以侧足、或以坐忘,盖亦千计。建中末(年),传业继序者犹数百人。属兵蹴(cù,踢踏)两河,师昔建浄居竟为煨烬,因移寺于涅盘院。将迁其化身,傅以涂漆。启发之日,铁函已坏,而神色不变,眉发修?,即以华旙道迎藏于别室。往日之言,正四十年矣。
五代之乱,群冦剽削,有士人官于盱眙者,挈(qiè,提起)取慈相,絶淮浮泗,过于彭门,其舟屹然而止。舟人闻之,阖境奔仰,或相谓曰:“至人化现,有方随缘度物,岂吾徐之民,将利其赐乎。”越明日,道俗千人,顶负膝行,奉安于乾明寺。法云所覆,千里蒙润,西跨梁宋,东达邹鲁,长淮之南,清汶之北,有目有趾者,咸归赴焉。
我朝(北宋)庆历七年(),尼惠忠发大愿,力造塔于寺西南隅。层甍危绚,宝坐崛起;四方献飨,绵络不絶。数当轮巅,发布光相,观者踊叹。寺有古钟,声振修远。而栖庇太陋,方阴霭中,射影檐障,见隐突间,宛然模象,连复数四。玩揭重观,即不复有。
熙宁十年(年),河决澶渊,东注淮泗,环浸城腹,民命如线。太守眉阳苏公轼率吏民致斋,祝期以旬日之间,水退城完,奏乞谥号,涨怒果息。而淫雨连霔,再罄诚谒,廓尔澄霁。踰月,表上其事,天子异之,赐号“灵慧大师”,塔曰“灵慧塔”。
元丰五年(年),髙邮孙公觉来守此邦也,岁久旱,精祷塔下,甘泽沾足,因取谥号,勑书《苏公祈报词》疏,并刻于石。河南王公说(yuè,音悦)代领府事。六年(年)夏,时泽愆(qiān,罪过),啬祠谒,多不效。公黙念灵躅,宿具薫飨,达旦沾沃。六月,孙公以书移曹南李昭玘,命采次遗事,为之记录。得大中元年(年)《释徳秀行状》于尼惠忠院,元和二年(年)翰林学士吴通微碑于故先福寺,以二者参订,芟(shān删除)其重复,汰其语意鄙近、与事不合者,证以年月,为之传云。师出世与僧伽相先后,故其事尤类,盖于后刼中同一缘化,迄今雍熙塔左犹配礼焉。或者以为宗门手足,其实非也!(宋李昭玘《乐静集》卷七,注:下划线者为地名或人名)
李昭玘撰成《敕谥灵慧大师传》后,成为盱眙先福寺高僧典册的重要敕文,世代传承,后收录于其所著《乐静集》中,列为卷七。《乐静集》被《四库全书》收录,在集部三、别集类二存目。真得感谢宋人李昭玘,正是他的著作《乐静集》和所撰《敕谥灵慧大师传》传于今世,我们方能从中了解真寂大师张仁节佛法人生的事迹和细节,让我们对这位大德高僧充满景仰与崇敬。
(年6月10日)
1、宋·李昭玘,《乐静集》,宋宣和二年(年)
2、清·李德耀,康熙《泗州通志》,清康熙十二年(年)
3、清·方瑞兰,光绪《泗虹合志》,清光绪14年(年)
4、清·王锡元,光绪《盱眙县志稿》,清光绪十七年(年)
作者简介马培荣:年出生,江苏盱眙人,高级经济师,高级程序员,IEM国际高级企业经管管理师,江苏省突出贡献专家,首批工程培养对象,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曾任多家刊物编委,先后获得国家部委等科技奖励29项(次),发表论文多篇,出版科技专著10多部。退休后致力文学创作,他自称是“人不在诗坛中,名不在诗人之列”的业余作者,已出版诗集《诗意空间》(8部),长篇小说《都梁史演义》、以及《马培荣散文集》《盱眙书览》《穆店史话》《话说盱眙》《盱城老北头》等,现为盱眙县历史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学术委员会主任,盱眙县全民阅读促进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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