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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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1/22 11: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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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果和菠萝结识于大学里的某次老乡会,两个女孩是老乡,从某偏远省份的省会城市同一年考入上海的同一所大学。老乡会上她们无话不谈,很快成为好朋友。两人常在校门口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点一杯麦旋风一坐就是通宵,时而痛斥EX的冷酷无情翻脸不认人,时而带着笔记本电脑为对方即将投出的简历出谋划策。

大四毕业那年,恰逢上海世博会,整个城市仿佛一夜之间就被灌满,满街熙熙攘攘,充斥着各种肤色的面孔。城市猛然通了好几条地铁线,那些被搁置好几年烂尾工程一夜之间奇迹般完了工,房租也开始暴涨。

菠萝疲惫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打电话给芒果吐槽:“上个月我看的房,主卧20平一个月押一付三,当时没要,现在同等地段居然就涨到一个月了,这上海是不是要疯了!”

芒果回应:“我看上海没疯,你才疯了呢。马上要开世博会了,那么多人都在找房子,能不贵吗,咱就那么点钱,不能往远点的地方看看?”

菠萝嘟囔道:“我看上海是不想留人了,想把我们这些外地的毕业生都赶回家。我还真不想留了,压力那么大,我回家嫁人得了。”

芒果不理她,挂了电话继续投简历。可是菠萝说的不是一句气话。两个月后,她们如愿拿到了大学毕业证。毕业典礼后的第二天,菠萝乘坐最早班的飞机,拖着行李回到了家乡。

2

芒果跟同学在2号线起点站附近合租了一间小次卧,房间放了两张小床,女孩子东西又挺多,显得局促而拥挤,好在每月租金每人只用负担几百块。毕业前夕,芒果顺利地拿到OFFER,在一家小规模的私企做最底层的职员,月薪,工作压力大,时常加班。每天高峰期置身于拥挤不堪的2号线时,芒果常常感到压抑不堪,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头,只有强忍着才不会突然哭出来。

菠萝回了家乡,也过得不顺利。法律专业的她没有工作经验,屡屡被律所拒之门外;试着上招聘网投简历求职,小城市的公司规模都不大,偏偏架子还不小,一个文员职位好几轮面试,好不容易面试通过了,只给开块还不交保险不签劳动合同,菠萝听了转身便走。好不容易,父母托关系给她找了份劳动派遣制工作,在某政府部门做传说中的临时工,交五险一金,月薪块。事情不多,应酬却不少,经常与领导和同事晃荡于各类饭局酒局。

一天晚上,菠萝刚结束完一场酒局,喝了点茅台头有点晕。出租车停在小区大门口,她摇摇晃晃地走下车进了小区,找了张木椅子坐下,掏出手机拨通了芒果的电话。未曾想,此刻芒果正一个人孤零零在偌大的办公室加班。芒果抱怨,老板和同事下班前扔了厚厚一叠报表给她,要求她做完才能下班。越做发现问题越多,怎么做也做不完,她都快要绝望了。

两个女孩说着说着,竟各自捧着电话泣不成声。离开大学校园前无忧无虑的她们,从未想过踏入社会后,职业起步竟是如此艰难。虽然天各一方,却各自品尝着生活的晦涩,想要前进一步却都泥足深陷、身不由己。

3

又过了两年,在她们本命年那年,日子开始慢慢有了转机。

芒果在工作上卯足了劲,为了加班放弃的大把休闲时光得到了回报,她的身价开始逐渐升高,也引起了猎头公司的注意。当她被猎头挖到一家外企时,对方开出了比原来高两倍的月薪。她扎实的基本功、开朗外向的性格和能吃苦会战斗的工作作风帮助她在新岗位上大放异彩,她开始升职,新工作顺风顺水,一步一个脚印。

菠萝也没闲着,求职不顺却心高气傲的她是不会甘于一辈子做一名政府临时工的。可是小地方也没什么像样的企业。受家人和前辈指点,因专业限制求职道路狭窄的她开始捡起书本,准备报考公务员。好在白天工作不忙,单位工作氛围也还算轻松,她大可旁若无人地上班时间看书、晚上回家刷题,一时间埋头于题海中,势要一举夺魁。

菠萝说到做到,长达一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她终于被市里的一家市直机关录取,成了七大姑八大姨口中令人称羡的“吃皇粮”的人。当她在网上的“拟录用名单公示表”中找到自己名字时,兴奋不已的她拨通了芒果的电话,喜滋滋地向她报喜。电话那头的芒果同样是喜气洋洋,她以另一个好消息回报了菠萝:老板又给升职加薪了,毕业两年,她的年薪领先于大部分同学,正式达到了六位数!

菠萝到新单位报到上班后,机关里的生活与她原来的临时工工作没有两样:每天面对着电脑,收发几个文件,偶尔在QQ上跟朋友瞎扯几句,再跑出去送个文、开个会,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两点一线的生活没有太大变化,甚至有点枯燥,却足以让她感觉安稳。一切都仿佛没变,除了她的身份变了——经过努力,终于将“临时工”变成了“在编公务员”;除了八项规定后,酒局饭局少了一大半,晚饭时间终于得已自由。每天下班后她都准时出现在48路公交车上,与拥挤的人潮一起踏上回家的归途。

芒果升了职、有了钱,生活也变得小资进来。她换了房子,自己租下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到宜家搬来大堆的家居用品,将出租屋打造得温馨又文艺。她开始沉迷于出国旅游,加入了一个驴友群切磋旅游经验,一抢到春秋和亚航的廉价机票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外企年假多,比起一年只有5天年假的菠萝,芒果潇洒任性多了。短短一年下来,日本、泰国、迪拜等地已经被芒果跑遍了,护照上大大小小的戳见证了她骚动不安的年华。

菠萝经家人介绍,认识了同在市直机关工作的大男孩山竹。山竹戴着斯文的眼镜,瘦瘦高高话不多,但却能在菠萝最暴躁的时候表现出充足的耐心,在她最失落的时候默默陪伴。他们在一起一年,很快订了婚。小城市房价不贵,两家人拿了十几万出来便付了首付,七七八八的仪式用口准备完毕,即将迈入婚姻的殿堂。

大婚前夕,菠萝接到芒果的祝贺电话。芒果在电话那头叽里呱啦说了半天,却因为信号不太好菠萝完全听不清。

菠萝问:“我谢谢你啊大姐,可是你在哪儿啊?信号怎么那么差?”

芒果说:“我在希腊的圣托里尼岛上!姐给你打的越洋电话,记得报销电话费啊!不说啦,你洞房去吧,姐喝酒给你远程庆祝去啦!”随着几声浪笑,电话被挂断。

4

时间来到巴西世界杯这一年,芒果继续在升职道路上稳步前进,她的收入已经是菠萝的好几倍,可是上海的房价如同火箭般飞涨。在上海买房安家虽已不可能,但以芒果的收入,不考虑买房的现实问题倒也还过得不错,继续吃喝玩乐,动不动出国来一圈,小日子依旧潇洒。

菠萝跟山竹的女儿荔枝刚满一岁,休了八个月产假的菠萝刚上班没几个月,还没完全进入状态,这天女儿有点咳嗽,菠萝借口孩子生病请了假。荔枝正是最好奇的年纪,胖乎乎的手掌捏着什么东西就往嘴里送。菠萝一边跟芒果煲着电话粥,一边死盯着一旁的荔枝,冷不丁扑过去将她刚放进嘴里的玩具抢过来,小家伙“哇”一声哭了出来。

芒果在“荔枝在哭什么呀?跟她说别哭啦,姨姨过两天休假就回来,给她带公主裙好不好呀?”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芒果出现在家乡的机场。菠萝驾着车到机场接到芒果,直接将她拉到了她最念念不忘的那家烧烤摊上。

几杯啤酒下肚,老板方才叫土豆串和肉串烤好了抬上来。刚烤好的肉串还在滋滋冒着油,芒果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她一边吃还一边叫嚣:“我等这一口等了好几年,终于吃到了!”

菠萝一边笑着欣赏芒果狼狈的吃相,一边猛喝了一大口啤酒,前一秒还放荡不羁大笑着的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她安静地坐着,对芒果轻轻说:“你知道吗芒果,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我挺羡慕你的。”

芒果夸张地做了个差点被噎死地表情,说:“你羡慕我做啥?我还羡慕你呢!嫁了个称心如意的老公,生了个宝贝女儿,还有自己的房子和车子。我呢?一把年纪了,什么都没有,还在上海孤苦伶仃地飘!等我老了,还不知道谁来养老呢!”

菠萝连忙摆手:“我羡慕你自由啊,你的人生仿佛才刚开始,每一天都是新的起点,未来还有无限可能。而且你挣得多,经济基础牢固,可以肆意挥洒自由。跟你相比,我觉得我的人生太循规蹈矩了。24岁进体制,25岁嫁人,27岁生孩子,我现在几乎都能看到自己老了是什么样子,就跟我们单位那些快退休的大婶一个样!”

芒果的眼眶红了:“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羡慕你可是羡慕了好多年。我都后悔告诉我妈你考上了公务员,自那以后她没少唠叨我,唠叨了这么多年,我也被她洗脑了,我也多想学你,找个安稳工作、找个好男人嫁了,一起付个首付把房子买了,再给他生个大胖小子。我常常后悔当年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真要那样,我现在再不济也能上个事业单位,找到个木讷的男人也嫁了吧!”

菠萝还没来得及接话,芒果想了想又改口了:“可是咱家乡这儿太小,没有LV没有PRADA,没有固定的话剧演出,没有跟我志同道合的同城驴友,就连出个国都少有直飞还得转机,我即使回来了也待不住,迟早还要走的。罢了菠萝,我只是羡慕你,可是我是野惯了,注定永远成为不了你,得不到你的安稳生活。”

菠萝继续笑着说:“我贪图稳定的性格也注定我成为不了你,骨子里不舍得为了工作拼命,所以拿不了几十万的年薪,一个人浪迹天涯也找不到安全感。管它呢!即使没有高薪、看不到外面精彩的世界,我只要有山竹和荔枝就已经觉得很幸福!”

在毕业六年后这个寒冬的夜晚,两个女孩经历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各自蜕变成为成熟而美丽的女人。当她们在互相述说着对别人的人生是多么向往和羡慕时,殊不知,当自己沿路前行时,来时的路或许忽明忽暗,然而身后走过的路却早已被北斗星照亮,路上的每一粒石头都闪耀着幸福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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