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彦春
蹲在看守所里的郭老汉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二年来,家中祸事一个接一个……
先是大女儿赌气外出。在古城,被人贩子拐卖到河南。为这事,他在郭氏家族中可以说是把人丢了个精光。他几次想寻短见来解脱自己的烦恼,无奈上有八旬父母,下有四个子女尚未成家立业。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相信神婆婆的鬼话,煽腾起来恢复祖坟的风水和龙槽事件,竟然牵引出郭、刘两个家族的一场恶斗,让几条无辜的生命,白白走上了不归之路。
郭老汉始终认为:好事、坏事,都有前兆,他深信无疑。
去年春季,他在自留地里翻地时,一镢头下去便掏出个软糊糊的肉蛋蛋来。大家说:那是太岁。自己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了吗?
端午那天,他在村头三叉路口上,看到两条蛇缠拧在一起,当地人称:双头蛇。这可是人生两大恶忌,怎么会让他全遇上了呢?今天,他仍然不思悔改地认为:这是命里注定的,是神仙也无法逆转的天理。
他呆呆地望着铁门、铁窗,回忆起事发前的来龙去脉……
学校放了暑假。为了一张没有考好的成绩单,他把大女儿骂得狗血喷头。女儿翻娥为此赌气外出。意想不到的是:孩子小小年纪却经历了她这个年龄不应承受的坎坷。他无数次地自责着自己,都是自已的儿脾气害了娃娃的一生一世……
的确,他是一个犟板筋,是一个固执、迷信、爱面子的人。在他的眼里,什么都可以容忍,什么事都可以放下不说,唯独女人被拐卖的名声不能容忍,这可是有伤风化的道德问题。他在不断责怪自己的同时,也不断地咒骂着女儿:这死女子,怎么让自己背负起这么一个罪名来?这让自己如何面对乡亲父老呢?为此,他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自己窝在土窑洞里,坐在灶火圪捞,傻楞楞地一锅接一锅地猛抽着自己种下的小旱烟。
爱唠叨的婆姨一见他这副怂样子,就有一股无名火往外冒。她愤怒地一把夺过烟锅嚷道:“你抽,抽死你。我让你在抽。”说着,把烟锅用力地甩在了门外。郭老汉不吭声,也没有做什么反抗,仍然傻呆呆地坐在那里。以他往日的脾气,早把老婆打得屎尿满裤,满地找牙了。婆姨也纳闷起来:这死鬼是咋了?突然,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又跑到老汉面前,伸手摸摸老汉的脑门子,又摸摸自己的脑门子。没什么两样啊?也不发烧,也不发冷。她用力推了一下老汉,老汉仿佛象个泥塑的人一般,推一下,动一下,不推便定在那里。她心头一惊:难道老汉傻了?疯了?神经不对了?天大大,我命咋这么苦。十六岁上嫁到这个穷窝窝里,跟这杠木脑子过了三十多年,从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眼下,儿女大了,老人也一天天地不行了。在这节骨眼上,真有个三长二短,我咋能撑起这个烂摊子呢?好歹,少年夫妻老来伴,可不能让这死鬼出啥毛病来。想到这里,她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她独自一人来到门口,坐在门槛上,望着天上飘过的一朵朵白云,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心里默默地向老天爷祷告说:“老天爷呀,保佑我们一家人平安,保佑翻娥早日平安回来吧……
西边的天上渐渐落下黑色的帷幕,到了该做饭的时候了。她想:事归事,埋怨老汉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一碗水已经泼到地上无法揽回。人是铁饭是钢,还是吃饭最要紧。于是,她起身来到老汉面前说:“他大,想开些,别气坏了身子。你好歹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子,你倒下了,咱这个家就彻底塌伙了。你要挺住啊……”
木偶般的郭老汉终于出声了:“丢人啊……”他哇地一声,发出开肠破肚、揪心抓肺般的悲嚎。老婆见状,心中一酸,不由得紧紧抱住老汉,两人同放悲声。
边窑里住着的父母虽然年过八旬了,但头脑仍然清醒,只是耳朵有点背,儿子的哭声老两口听得清清楚楚。他俩明白,倔强的儿子心境是何等的难受。那一声声悲嚎足以把两个老人的心震碎。于是,老俩口也泪流满面,呜咽不止。
郭老汉的姑舅张三正在对面土洼上圈牛,这凄惨的哭声令他毛骨悚然。他顾不上清点牛数,也顾不上关闭圈门,便沿着小路大步朝土窑奔来……
在陕北人当中,近亲结婚者甚多。当地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十家九亲,一家不亲,还是姑舅老亲。张三和郭老汉是亲姑舅,他担心姑父、姑姑有个好歹,所以闻声赶来。他一进院,先奔姑姑门上一看,见老俩口一脸无奈地流着泪水,他便把担心放到肚子里,扭头又奔姑舅家门,边进边说:兄弟、别难过,放下架子,去古城找哥去,兴许,能有个好主意。郭老汉一听,猛然刹住哭声,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姑舅,看的张三心里直发麻,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赶忙问:兄弟、你敢没事么?有,你炕上坐,将就在这吃点饭,咱兄弟好好拉一阵子话,郭老汉生硬的如是说。名谚有云:亲不过姑舅,香不过猪肉。郭老汉的请求张三自然理解,人在难中嘛,总得有个拉话的人解心焦。咱是姑舅,要银子要钱咱没有,帮两句话有什么难处呢?张三爽快的答应下来。郭老汉让婆姨将灯点上,黑洞洞的土窑里刹时发出一丝微暗的光亮来。妻子忙里忙外,抱柴火,往锅里倒水、生火,麻利地活起面来。姑舅俩在村子里都是很要面子的人。他们共同有一个特点:倔强。只要认准的理,九头牛也拉不回头。所以,一对犟汉,面对被拐、这样有伤风化,让人戳祖宗的脊梁事,俩人心里明镜似的。自从知道被拐卖后,庞大的一个户族,老少人几乎很少有人在去赶集会了。在族人眼里,这回人可丢大了,因此,白天见了村子里的人、低头绕道,一下子失去了往日趾高气扬的派头,就连张三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精神压力。在山野放牛中,同行问起这件事时,他总是气不打一处来,甚至骂别人狗逮老鼠,多管嫌事。郭家毕竟是他的老外家嘛,胳膊肘肯定不会外拐的。张家在村中不算大户,仅凭是郭家的外甥,村子里没有人敢欺负他,时间长了,他和郭家人没什么两样子,大小人那势头,在村子里、方圆扎的十足。所以,在心中早形成一荣俱荣的观念。郭老汉和张三盘坐着抽着旱烟,土窑里只有擀面声和两个血性汉子吧嗒吧嗒的抽烟声,偶尔也能听见隔壁父母的凄厉哭声。此时,郭老汉成了老虎吃天、无处下口。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口贵如金,这样丢人的事,他真不知道从何向这位表哥启齿。张三也找不到一个开口的合适话题。别看他是农民,可他粗中有细,唯恐语言闪失起到反面作用。表弟近来的处境,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古人说:理轻莫劝人。他想:轻了、说不透,表弟这人的个性,错了也要狡辩三分。重了,这不是往伤口洒把盐吗?
沉静,沉静。郭老汉的婆姨把热腾腾的面条端在了面前,一家人谁也没有心思动筷子。凉了,热了,凉了,再热。细白、韧长的面条终于成了糊状,婆姨唉声叹气,最终,还是郭老汉憋不住了对老婆说:你去照顾咱大、咱妈去,我和表哥拉点事,张三说:都是自家人,躲个什么劲?郭老汉婆姨满脸的无奈与气愤交织在一块,回想起老汉从不把自己当人看,到了这份上,还躲着自己。于是,气不打一处来,郁闷的心情一下子迸发出来说:他三叔,你看看,这人就这个孙毛病,大小事只知道个不言传,鬼里鬼气的,连自己人都躲闪……行了,行了,翻娥他妈,去睡吧。张三有意、尽量按住嗓门低声说着,生怕弟媳误解自己是发火着哩,郭老婆极不情愿地离开了土窑。郭老汉开口了:哥呀,婆姨是外娘养的,家里的事总是糊搅活,越缠越乱套,现在利洒了,就咱兄弟、没外人。你说,翻娥这死女子的事、咋办?
张三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越添越乱。我在家里大小事,你嫂子从不敢参合。娃娃的事,你精明着哩,就应该这样。话说回来,兄弟,你是咋想的哩?总的给哥交个底吧,也好让我思谋思谋。郭老汉说:我想去古城找咱哥,讨个主意……还没等话说完,张三抢过话茬说:兄弟,这个事我也想过几十遍了,按理,咱哥当县长、书记也几十年了,现在又当了主管全市政法的书记,找他应该说没啥问题,可你也知道,去年,哥回家、小卧车陷在泥坡上,上下原赶集的人上百号子,却没有一个人帮忙推车的,说明啥啊?就是没有人缘嘛,你去他会给你面子嘛?郭老汉说:这件事我知道哩,哥这人没这么坏,全是下村咱二姑那小子,龙兴子造的谣言,把哥的名声搞臭了。龙兴子不务正业,坑蒙拐骗、吃喝嫖赌,把好好的一份光景弄烂杆了,就跑了延边县找哥借钱、要工作、被哥赶出来了。更可气的是,那小子在延边县,给那些爱当官的什么局长、主任们还封官许愿,整天骗吃骗喝,哥知道后,便让公安局把这小子抓了押在监狱。你说,他能不说哥的坏话吗?张三说:理就这个理,但咱农民谁想那么多呢?反正你把姑舅抓进去,就是六亲不认。推车那件事把哥害气扎了,还能见老家人眼明?郭老汉说:那咋办?除了哥还有谁能帮上忙哩?张三犹豫了,半天不言传。郭老汉急切看着张三,想得到肯定的回答。张三一脸无奈的表情苦笑着说:要不去找上一下,尽尽心吧,见了人家识点眼色。张三的一句话使郭好汉憋了十多天的犹豫得到了肯定,他把一锅还没有抽透的烟,重重的砸在石条做的炕褴石上,咣当一声,火星飞溅,他无心去管火星飞落的位置,而是唰的一下站起对张三说:去寻大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我就不相信:买不得米来,还能把布口袋给扣了?
郭老汉一夜未睡,还没等到鸡叫,他就匆匆地往十里外的镇上赶。尽管天黑,路上坑坑洼洼,但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大半辈子,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不到两小时,他便到了镇上的车站。他来的太早了,镇上所有的人都没有起床,仍然在梦中熟睡。车站,隔条马路就是一条河流。郭老汉黑摸着下了马路来到河边,用手撩起清爽透凉的河水洒在自己头上。他快二十天没有洗过脸了,整天沉陷在苦闷中,心中无数次生起怒火,但现实的无奈又把他一次次扑灭,他被彻彻底底的给磨孙了,他不得不服命来。他借着河水一遍又一遍地洗着头,他想让河水洗掉自己的烦恼和忧愁,洗掉自己遭受的奇耻大辱,企图让河水浇灭自己心中的无名火种;冲刷自己的一生不幸和晦气,以一付清洁的面孔去见当大官的哥哥。
仰望天空,满天星斗,依他的估计大约到凌晨四点左右了。他掏出旱烟锅又抽了起来,等待着东方发亮,等待着八点的客车到来……
志士惜日短,愁人知夜长。一袋子旱烟快抽完了,他在认真地梳理着女儿赌气外出的情节,深刻地反省着自己严管子女的那种粗暴行为、是不是真的太过了?他怎么也就想不明白,郭氏家族人老几辈子、都是一个样子对待子女,也没有见一家子女离家出走过,自己咋就这个命呢?他相信起了、小时侯爷爷常给他说的一句话来:“儿女是仇人,夫妻是恩人”。难道翻娥这死女子是自己前世的债主?仇人?今世来讨债、寻仇不成?家中为什么奇事、怪事、丢人事,都让自己占全了呢?
开春,他去自留地翻地,一撅头下去,挖起一个球大的软呼呼肉蛋来,大家说:那是太岁。自己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了吗?随后,在村头三叉路口上,他亲眼目睹了两条交配的蛇,吓得他跑回家大病了一场。这两件事,在当地传的沸沸扬扬。用迷信衡量,这两件事中的任何一件、都足以注定他从此要倒大霉。先是打窑,窑塌。两个师傅险些塌死,多亏人凑手才抢救了出来。但二人一个腰断,一个腿折。他辛辛苦苦的一生积蓄给人家赔了个精光,还欠下一屁股外债。这也许就是消财免灾吧。这些他认命了,常常自已给自已宽心:只要留的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也许是生活的窘迫和命运的不顺,他把改变家庭面貌的重任、期望,全部强加在四个儿女身上。于是,他起鸡叫,睡半夜,没明没黑地在黄土堆里拼着老命,企图以勤补拙,出人头地。他意识到:自己也是快要入土的人了。他唯一的希望是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子女的成就,能看到子女有个出息就知足了。翻娥是他的大女儿,学习很是一般,在老师眼里:她不会有多大的出息。但望女成凤的郭老汉,总是不太服气。他深信:寒门出孝子,严管出栋梁这句古言。因此,她常常以讲故事的方式来渗透、教育、告诫四个子女:古代,有一个村妇和员外的妻子,同一天、同一时间,各生了一个儿子。员外请来的算命先生掐指一算道:这儿是文曲星下凡,年满十八岁、必中状元。有人问:村妇也生一男孩,是不是文曲星下凡?算命先生说:鸡叫一声三种人:打砖、做官、要饭。村妇之子焉能和富豪门庭相提并论呢?并断言:一个乞丐,一个状元。话传至村妇耳边,村妇不服,暗自奋发,以德教子、以书示子。懂事的儿子甚感父母不易,学习倍加奋发;而员外之子,自命文曲星下凡,长大自然水到渠成为状元。所以,整日游手好闲,贪玩取乐。乡试时,员外买通考官,顺利取了个“秀才”功名。村妇之子靠真才实学、顺利地考上秀才。第三年,皇王开科取士。村妇之子,一举夺魁中为状元郎。而员外之子却名落孙山。这个故事,子女听的都能倒背如流了,早已听的不耐烦了,但畏惧他、又不得不听。家里再苦、再累,他默不作声,尽量给孩子创造一个宽松的学习环境,农活点滴,从不让孩子干。每次中期或期末考试后,他最关心的就是成绩。当大女儿胆颤心惊地给他递上成绩单时,他竟一下子气得昏死过去。醒来第一句话就是:你这个不争气的狗东西,老子把东山日头、背到西山,成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图个啥?不就是图你个学习好吗?你羞先人哩,把书念到驴圈了。他越说越气,抽起灶火棍子,重重地抽打起大女儿。老婆劝架被他三下五除二、棍打脚踢、昏倒在地……吓得子女嚎啕大哭。他有条歪理,凡事不能半途而废。现在,正是打红牛、震黑牛的绝好机会。免的其它几个小兔嵬子不长记性。于是,他狠狠心,没有管妻子的死活,而是咬紧牙关将无情的重棒落在大女儿的身上……多亏邻家赶来制止,才发现妻子打厉害了。赶紧套起驴车,医院。经诊断:妻子是脾出血,再迟送来半小时就没命了。二杆子的暴力给他的家庭雪上加霜,外债未完,又添新债。更让他难堪的是妻子病好出院不久,女儿留下一封短信,藏在母亲的枕头套里,谎称:要去外婆家住两天。妻子想:家里烂杆成这个样子,让孩子去外婆家放松一下心情也好。于是,女儿顺利地离开家,踏上了背境离乡的路,走上本不该飘流的痛苦生涯……
翻娥的脾气太像他的父亲了,她今年十八岁,性格内向,不善言语表达,但她从不受外来欺负。再学校,孤僻的性格一旦受到嘲弄时,她竟像她的父亲一样,用野蛮征服着对方,她传承了父亲的暴力血液和愚昧的祖先传统“拳力出强理”。为此,学校几次要开除她,但碍于她大爸的权势,校方还是给足了面子。现在,她决定要逃亡家乡的根本理由就是:厌恶了枯燥的学习环境和忍受不了家里的暴力,她想解脱这种压迫。她相信:走出家门天地宽,靠自己打工、养活自己,绝对没有问题。她逆抗的心灵,企图对父亲进行无情的报复。幻想着自己成为大款,证明给父亲看看,成才与做人、不仅仅是读书。而是七十二行,行行能出状元,照样能成才。她带着一腔赌气的幼稚狂想,坐上去古城的客车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愉快油然而生,高兴得就像鸟儿一样飞出牢笼,回归到大自然的森林中,从此再也没有任何约束力了。她朝着远去的故土方向朗颂着: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一路上她哼着快乐的小曲,殊不知,离家的路越来越远,一种残酷的江湖险恶和她无法抗争的暴风骤雨即将来临,她毫无承受力的心理。花蕾,正在面临着可怕的摧残和凋谢……
她的一举一动,早已引起身边一位陌生中年男人的高度注意。他主动、热亲地与她攀谈起来,中途小憩时还给她买了水果、饮料之类,天真无瑕的她哪里知道,这个陷阱使她一步步、毫无察觉地踩了进去。而且越陷越深……
这位自称是河南某工厂老板的男子,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人贩子。他不费吹灰之力,仅用几句花言巧语就将这位初入社会的少女牢牢套住了。他答应招她:去厂里当工人。干得好的话,还可以当秘书。
她庆幸自己运气不错,刚出门就遇上好人,而且还找到一份工作。她顺从地服从中年男人的召唤,毫无心理戒备地跟在那个男人后面。在古城商场,男子领她去买了两套很时髦的衣裳,登了一间高档房间让她洗漱,换上新衣。
中午,男子色迷迷地欣赏起这位从天而降的少女。暗暗地打起主意来。他很明知:在这位少女的本乡本土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说:少女刚认识一天,弄不好、会出乱子。鸡飞蛋打、断掉财路、不划算。于是,中年男子强忍心中欲火。亲切地把她叫到身边,像长辈一样,关切地替她精心打扮一番。为了防止治安查房,男子详细询问了她家中情况,年龄,并反复教她:不论谁问起咱们关系,你就说:是我的外甥女。随我去河南住一阵子,她一一熟记。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中年男子在她熟睡之中已将车票买回,凌晨四点叫醒她,匆匆上了开往郑州的长途客车……
在郑州一宾馆内,中年男子登记了房间让她好好休息一下说:我去办点业务,下午,让厂里车来接咱们,你人生地不熟,没出过门,语言又不便,千万别出房门。翻娥说:你放心去吧,我绝不会出房门半步,等你回来。中年男子高兴地拍着她的脑袋说:真乖。中年男子去后,她兴奋地推开窗子,欣赏着这座陌生而美丽繁华的大都市,庆幸自己命还不错,选择对极了,否则,哪有机会到这儿来一回呢?
大约两个小时后,中年男子又领来三个健壮的男子。那三个男子上下打量着她,她羞涩地低下头,脸上泛起一阵阵红晕来,小手不停地抓弄着衣角。一个男子高兴地说:不错,不错,是块好料,就两个数吧。中年男子说:咱做生意、讲个诚实,那能骗你呢?那个男子说:中,够哥们。边说边从皮包内取出几大摞崭新票子。中年男子兴奋地数了起来,完了说:没错,成交。
翻娥傻眼了,她做梦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票子。她暗暗佩服中年男子真有本事。做什么生意?就挣了这么多钱呢?她正奇异地想着……中年男子走到她身边说:闺女,你先跟这三位大哥回厂去,咱车就在楼下,我还有几笔业务要谈,估计三五天就回来。转身又对一男子说:刁龙,好好照顾妹子啊。被称做刁龙的男子满脸堆笑地应道:大哥,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她的。翻娥就这么简单、稀里糊涂地被人贩子以两万元的价格卖了。而且是当着她的面。她竞全然不知地蒙在鼓里,毫无觉察地跟三个男人上了一辆灰色小车。
行了足足一天的柏油马路,只到天黑时,车才到一个村庄(叫什么村,她后来也不清楚)她被安排到一间干净的房子里。夜里她才明白自己是被那个中年男人卖了。她反抗,但无济于事。那一夜,叫刁龙的男人像一条发放疯的色狼,死缠烂打地抱她、亲她,甚至强行解扯开她的上衣,露出她白生生的身体来,她又气、又急、又羞,拚命地抓、咬着那臭男女。气极败坏的男人见她死活不肯就范,而且还如此的歹毒咬伤了自已,于是,便将沉重的拳脚落在她的命门……她因反抗被打昏在床,中间究竟发生什么事?她全不知道。醒来时,只感觉下身钻心的疼痛难忍。看着满床的鲜血和自己一丝不挂的身子,她似懂非懂地意识到自己被那个了。天啊!怎么会这样?让我今后咋再稼人呢?这些畜牲……她像一只发了疯的母老虎,大吼一声,头拼命地往墙上撞去,鲜血流了一地。那男子见状,只好将她捆绑起来。不几日,男子答应放她走。果然天黑时,门口来了一辆车,她被挟扶上车。又是一天一夜的行程。第二天,车到了一个叫河庄的村子[后来她才知道的]。那里,村头早已站满了人,见车进村,鞭炮齐鸣,吹手高奏,她被告知嫁到这个村了。现在就举行婚礼。她在车上欲哭无泪,头在车框上狠命地撞……她醒来时,身边有两个女人正在精心护理着她,她右手上打着吊针。上年纪的女人见她醒了,操着一口正宗的河南腔告诉她:你是俺们三万元买来的媳妇。此时,她完全明白了,自己又一次被可恶的人贩子卖了。她几次昏死过去,冥冥中撕声裂肺地呼唤着妈妈…妈妈……快来救我吧……
翻娥离开家已五天了。
五天,镇上一个集市会,翻娥妈担心女儿。至从女儿去了外婆家,她天天晚上都作可怕的恶梦。白天,心神不定,眼跳心慌。今天,正好是集,她见邻家李虎去集,便托他见了娘家人问一声翻娥的情况。
天黑了,集散了。翻娥妈站在村头,焦急地望着赶集回来的人,就是不见李虎人影。急得她在村头徘徊着……一种不祥的预感令她更加焦急不安。
李虎是方圆出了名的二流子。光棍一条,有钱赶集,无钱便懒洋洋地把自己窝在家里。好吃懒做,秋收的季节,不是偷张家的麦子,就是偷李家的谷子、玉米。为此,被人打了不少回数,但就是一头猪命,记吃不记打。依然我行我素。惹得方圆百村,提起李家大小人,都恨之入骨,人人眼黑。
路上行人走完了,屈指算,李虎也该回来了。
远处,一个黑影出现,翻娥妈三步并作一步,大步流星迎了上去,果然是李虎。老远,翻娥妈就闻到一股酒味,近看李虎摇摇晃晃,东倒西歪……
李虎见翻娥妈、这么黑一个人,凭借酒力打起歪主意来。翻娥妈问:你这死鬼,二流子,见我娘家人了没?李虎发出狞笑,嘴里含糊地嘀咕着什么。急得翻娥妈拉住他:到底见没有?李虎乘势抱住她非礼起来……
李虎是个几十年的老光棍,一辈子快下来了、连个婚也没结过,所以,他常想入非非,见女人就垂涎三尺。今天,这么黑的塬面上就他们二人,色胆包天的李虎岂能放过她?李虎凭借酒力,他像一头饿狼饥虎,野蛮地把翻娥妈的衣服撕扯得稀烂。翻娥妈气极败坏、破口大骂:畜牲,杂种……
她拼着老命,简直像一头疯狂了的母老虎,把李虎抓得满目全非。其痛难忍,只好放手,眼睁睁地看着远去的肥肉,摸摸脸上的血迹,后悔地骂自己:全是这孙酒误了这美事……
翻娥妈狼狈地逃回到家里,见老汉呆呆地坐在院畔上,面朝着对面的沟壑、背朝着自己。她理智地知道:李虎这事千万不能让这犟孙知道,否则,家里非出人命不可。于是,她轻步进院,摸着黑、换了被李虎那狗日的、扯烂的衣服。她怀着愤怒与无奈的心情,将衣服泡在衣盆里,黑灯瞎火地洗起衣服来。愤怒地在搓衣板上狠命地搓着衣吸,让自己的突如其来的耻辱得以发泄。两件衣服不大功夫就洗完了,翻娥妈点亮灯,又取床单、枕套,突然,枕套里有张纸条,她又惊又喜,急忙拿到灯下一看,是女儿的信。她颤颤巍巍地将信打开,只见上面写道:
妈妈:
你看到这封信时,女儿我、说不定,已经离开了咱们市。我不会去外婆家的。我要去外面打工,自己养活自己。再也不愿看到我大整天凶狠的样子。别担心我,我会照顾自己。等我挣了钱再回来孝敬你。
女儿:翻娥留
翻娥妈看完,急切地拿上女儿留的信,朝硷畔上大声呐喊:他大、他大…赶快来看。郭老汉扭过头,厌烦地呵斥道:一惊一咋的,叫魂哩?你这个瞎孙。翻娥这死女子留下信了,她没有去外婆家,飘野走了。什么?什么?到那?飘野走了?老婆说:我咋知道?你快看信吧。他急忙站起来,一把夺过信向窑里跑去,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女儿留下的信……
郭老汉隔边住的是李虎和本家的侄儿一家。
李虎的侄儿媳妇招风引蝶,做女子的时间就怀了几个孩子,人称:烂破鞋。她嫁给李虎侄儿后,见光把子李虎手上有几块银元,竟然贪财私投叔父怀抱。村子里认为:这是一家乱天伦理的一家鬼孙子。所以,根本无人跟这家门风不正之人来往。李虎侄儿媳妇也知道村里人,见不得她们一家子,憋在家里也没有个拉话人。所以,每天天黑时,总爱站在人家院墙外边,耸起耳朵偷听。不停地、常常能推陈出新,整出一些花边事端来。今天,当她听道翻娥飘野了时,心里甚是高兴,好啊!你郭家人强命不强,也出了败类女子,还有资格说我哩。哼,我让你们也知道让人污蔑的滋味……
第二天,村头老槐树下,刘家碾米,旁边围了不少女人,大家自觉地等着碾米。所以,你帮我,我帮她,依次类推。自然,这里也就成了村子里最热闹的地方。李虎侄儿媳妇无米可碾,她手里拿着一双鞋底,来到老槐树下,借机开始散布起谣言来……
她二婶、她三嫂,你们知道不?郭老汉的大女儿,翻娥,飘野了,跟人私奔了,这两天,老俩口半夜三更往死里打哩,吵得人一夜睡不着。你不敢瞎说,没凭没据,小心郭老汉撕你的嘴。刘家媳妇反感地警告她。
那能哩,我要是说半个假,让天打五雷轰,六月死了,让虫吃……李虎侄儿媳妇、恶狠狠地赌咒发誓地说着,口里白沫沫乱飞……众人无言。谁也不愿意惹是非到自己身上,有几个婆姨借口,今天人多,明早再碾,匆匆离去…
好事不出门,坏事千里行。
一两天功夫,这件事,向长了翅膀似的全镇人几乎都知道了……
坐在河边的郭老汉,,终于熬到了时辰。开往古城的车子终于来了,他尽量把头低下,生怕遇到熟人少。还好,车是义川开来的,车上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郭老汉早已身心憔悴,只是强硬地支撑着。随着汽车的颠簸,不一会,他便入梦甜睡。直到乘务员叫:老头,到终点站了,他才赶忙揉揉眼睛,高一脚,低一脚地下了车,直奔他哥哥的家去……
郭老汉的哥哥叫郭伟天,在古城是一个赫赫有名的政坛人物。为人正直,百姓称他是共产党难得的清官。他公正无私,家乡亲戚、找他的人不少,但越级或有违组织原则的事,他从不答应。因此,在乡党眼里,他是一个六亲不认的人……
郭老汉今年五十四,因过度的劳神,早已未老先衰了。前几年,人们就叫他郭老汉。他哥长他二岁,今年刚好五十六。按照干部管理原则,还能干二、三年才能离职。但他并没有因年龄快到了而放松自已,而是自知夕阳短,愈发勤奋地拼命干起工作来。用他的话说:站好最后一班岗,保持晚节,绝不能让人戳脊梁。此时的郭伟天,正在主持召开全市政法系统少,打击拐卖妇女儿童专题会议。
会议上,公安局长汇报说:河南中牟县公安局发来征询调查函:我市有五名少女被拐卖到那里,其中义川县二名,一名叫郭翻娥,一名叫董燕。古城一名,叫巩英。泉县一名,叫何娟。铁城县一名,叫呼梅。郭伟天听完汇报,心里忐忑不安,郭翻娥会不会是自己的侄女呢?他问公安局有没有比较准确的资料。公安局长递上厚厚的一个文件夹,里边有已经落网的人贩子照片、供词和被拐少女的一些简单资料。从资料上看郭翻娥就是自己的侄女无疑。他纳闷:侄女丢了,难道弟弟不知道?他不安地按照惯例强调:严力打击人贩,做好解救工作,以最快速度将少女解救回来。
散会后,他匆匆忙忙回家,在大门口,他看到弟弟郭伟地的身影,叫司机停下。还未等他一口,郭老汉已是泪流满面,他担心、疑虑,刹时得到证实:郭翻娥就是自己的侄女。
两天后,古城市公安局组织了精兵强将,赶赴河南,在当地公安局的全力协助下,经过艰难、曲折的十余天余回转折,终于将五名少女成功解救回古城。郭老汉望着被折磨不成样子的女儿翻娥时,再次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愚昧注定落后,落后伴随异祸。
郭氏家族的悲剧并没有结束,而是刚刚拉开帷幕……
经过心灵重创的郭老汉,本该吸取沉重的教训,及时调整心态、扎扎实实做人做事。谁料想这块顽固的榆疙瘩,不但未有悔过自新之意,而是变的越来越迷信了……
在与女儿回家的路上,他听说古林镇有一个神婆婆,很是灵验。于是,他与女儿半道下车,请神婆婆算一算自己不幸命运的真正原因,他想通过神、为他指点迷津、搬去心中的沉重结石……
神婆婆问了父女二人的生辰八字后,掐着指头算了又算,说其女命乃万人之妻。这是命中注定的,也是不可逆转的,因此,女儿的事不算个事情。说郭老汉家中以后祸事会不断发生。神婆婆给他解释说:太岁头上动土,只要郭老汉当初用二斤白酒,把太岁放入酒中一天一夜后、再埋入地中,即可免见太岁之罪。三叉路口见双头蛇,若用上衣蒙盖,晦夕乙气自解。郭老汉一听解法如此简单可操作,悔自己平时孤闻寡见,对神虔诚不够,否则,那来今日之祸呢?神婆婆见郭老汉如此自责和深信不疑,继而进一步直击要害说:主要的原因是祖坟有问题。风水让人破了,必须重新安葬。否则,各门头必有更凶的大事要发生……
郭老汉终于虔诚地信服了神的威力,他向神甘愿低下倔强的头颅,放下尊严跪倒在地,乞求指点迷津。神婆说:你家祖坟后被人开了条沟,必须填埋起来,那里是龙脉的脊梁。前有两座新坟,断送了你家呼吸天地日月精华的脉口,必须要想办法迁走。否则,在劫难逃……
听了神婆的指点,郭老汉风风火火与女儿往回赶。回到村里、他不顾路途的劳累,迫不及待地让儿子请来户族十几人,商量恢复龙脉的大事……
落后、愚昧的意识,在封建迷信的影响下,变本加厉地肆虐着穷乡僻壤的人们,注定他们一定会成为其精神上的俘虏。乡下,几千年来有一个定律:越穷越迷信,越迷信越穷。它们将辛辛苦苦的血汗收入,毫不吝啬地都敬献给那些泥雕的神和风水、阴阳先生、巫师等。众人听了郭老汉的一席话,胆小的人,浑身都惊起了鸡皮疙瘩,令大家毛骨耸然。窑内静悄悄的,没有支持的声音,也没有反对的声音。每人心里都揣着一个小九九;都在默默盘点着自己、近年来的家况流年运势,寻思着自已到底该不该加入恢复龙槽的事情。一旦加入、就意味着投工、投劳和捐资。百人百性。有些精明人把这事早已看清吃透了,恢复龙槽的事难办着哩,弄不好不仅仅发生家族冲突,打打架、骂骂嘴,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大事情。若明显反对,害怕影响了户族关系,吵起来惹人笑话,不划算。当然,反对者多是年纪较轻的。他们思想比较开放些,对那些:穿衣、吃饭、种地,靠神、靠鬼的一套把戏,打心里厌恶之极。但精明的人,嘴上始终不会说出来。对神这东西,你说它有,它就有,说没有、就没有,它是无形的。人动神知嘛。所以谁会出言不逊贬神呢?反正随大流,表面上毕恭毕敬,现实点讲:庞大的家族观念根深蒂固,若反对的话,肯定会遭受谴责,被清理出户,有谁还敢盲目、乱表态呢?沉默,沉默,满窑的烟雾,呛得人不断发出咳嗽声和吧达、吧达的抽旱烟锅声……
终于,有人憋不住了开口了:今天,伟地叫大家来商议这个事情,重要着哩。我寻思了半天,还是要弄的。死人与活人一样嘛,让人断了脉口,就好象活人让人堵了门窗,气眼,那还了得?地下埋的是咱们大家的祖先。这个事处理不好,祖先难眠,活人遭罪啊!咱们可是同一祖先,龙脉是大家的啊……古人说的好:儿女出在坟,幸福出在门。这就是风水嘛。龙脉不修,谁家保证能不再出事?说这话的人叫郭瑞,是家族中年龄辈份最大的,平时颇受大家敬重,自然而然成为“族长”的地位。他的话,极富有权威性。论辈份他是郭老汉的叔父辈。这个人,识字不多,但人极聪明,模仿力极强,年轻时请来匠人修门窗,他一看便会,没几天,他打发了匠人,独自一人叮叮当当修了六孔窑洞的门窗,成为方圆出了名的大能人。户族里有不少媳妇,可以这么说:是他骗来的。有几个侄儿光景一般,人样奇丑无比;人家请他帮忙撮合,他竟以桃代李,把年青的英俊的后生带去相亲,迎娶过门、送入洞房。他如法炮制奇迹般地成全了几对人的婚姻。这也是他有功于家庭的突出表现之一。他的话自然顺从的人会多些。出于对郭瑞的报恩之心,年长的人知道:这事非弄不可,嗑睡迟早要眼里过,不如先亮明态度,免得当事后诸葛亮。这样既能讨好族长,又能牵引大家,这叫有粉往脸上搓;也可借族长的威力显示自已的号召力。说穿了也叫狐假虎威嘛。于是,几位跟屁虫相继表态:“小不补,大尺五”。一定要把龙脉补修,以免后患。众人应允了,一些青年的门头人还没表态,于是,族长开始点名了。坐在门槛的一少年被点名了,他好坏必须要有个意见。他无奈地打着呵呵,用司空见惯的两棱没可方式,充当起老好人的角色。他不紧不慢地谈吐着既不得罪人、也不恭维谁的想法:修祖坟,补龙脉,都是为大家好,这点咱没说的。出钱出力都行。虽说我烂杆,穷得干球打的灶板石响,但砸锅卖铁,卖儿、卖女、卖老婆,也绝对响应。各位长辈、都是走南闯北的,走的桥、比我走的路还多,吃的盐、比我吃的米都多。懂的道理就不用说了。咱村百十号子人的繁杂锁事,那一个不是咱郭家人出面说和?咱们是说大事了小事的,讲的是个理字,以理服人。要填龙槽?那可是上庄刘家的地,刘家挖了就有挖的道理,要填?能不能商量好?软的,人家根本不会答应。来硬的?强行填沟?大家都可要好好想清楚,那刘家是谁?方圆百里,户最大,势最强,谁敢太岁头上动土?还有咱坟前的几个坟,那是咱村王家的爷爷坟,埋了几十年,人家会搬?各位是不是仔细划计、划计呢?他一鼓作气,口若悬河、一针见血,让人一听,这小子下了软蛋,但不肯说反对二字。他把形势分析得如此厉害,客观上讲,他说的很实际,精明人谁不知道呢?
坐在门槛的另一个男子也发话了:毛蛋哥话说的对着哩。刘家不是熊人,眼里不容沙子。只有欺负人的份,那是受人的人?王家嘛,大家心里明白:二不愣后生,大小三十六个,人家这几年心里早不服咱们了,只是人家人精明,一村一院抹不开情面。真的闹腾起来的话,那些家伙、个个心狠手辣,残火着呢。两头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说的对。在理上。那怎办?难道龙脉不补了吗?先礼后兵,软的不行,强行弄……众人唇枪舌剑,展开了无休无止的辩论。
郭氏家族,这此年其实早已内枯了……
大家心里明白的很,这些年来,它们全仗祖先创下的一张虎狼之威。如果真正动起手来,十个家族也不是刘、王两家的对手。但这事关重大,涉及到郭门子孙兴衰,谁也不愿袖手旁观。
族长郭瑞心里盘算:自己就是拚上老命,也要把这事弄成。否则,郭氏家族凭何在这方圆立足呢?想到这里,他故意用惯用的老方式,重重地咳嗽几声。众人明白这是族长要定最后主意了,所以,争论猛然嘎止,耸起耳朵把目光投向这位族长。只见他不慌不忙,镇静自若,胸有成竹地说:“这是件棘手的事啊!我寻思了,不管刘家、王家有多厉害,但老虎吃人总得摆顺吃。是不?大家首先要明白一个道理:户不团结要熊哩,家不和气要散哩。只要大家有决心,劲往一处使,形成一个拳头,有什么事办不成呢?不要光说人家的威风,自己吓自己,做人要有骨气嘛。咱为自己都怕得罪人,下软蛋,怎么行呢?我看,这事就这样定了,好坏试它一场。总比家族不幸,殃及子孙要强的多。”对。试它一场。为了子孙,舍上老命也值得……不少人发出拥护决定的呐喊声…这位族长见众人情绪高涨,进一步带有煸动性的演讲起来,他话里话外、充满激情。他深知:家族的人简直就成了老母猪下儿子,一窝不如一窝。一辈比一辈熊了,不激将一下,根本干不出什么大事情。
“说了算,定了干。谁家也不能装孙子。抬死人过河。咱们郭家,人老几十辈、都是顶天立地的血性汉子,从来没有怕过谁。区区刘、王两家有什么可怕的?明天,全村男女给我全部上,先填后面的龙槽。刘家来了,男的只管干活,女的拦挡。这叫先下手为强,只要填起,难道他们再挖开不成?”能成,能成……又是一阵拥护的呐喊……
郭老汉心里悬着的一块心石,终于放下了。他借机向族长建议说:“二叔,时间不早了,让大家回家先休息,明天好干活。”族长点了点头,再次咳嗽几声说:“长话短说,大家回去做好准备,明早,在老槐树下集合,散了吧……”众人相互鼓气、打劲地围绕明天的事议论着,纷纷出门,踏着漆黑回家而去。窑洞里只剩下族长和郭老汉俩人。族长对郭伟地说:“地蛋啊,(郭老汉的乳名)这事弄不好要出人命的。为了防止万一。咱还得找几个帮手。今晚你辛苦一趟,去下村通知你姑那四个儿子,明天上来一块干。虽说人少,但那四个灰汉比咱二十个人都管用。臭蛋,黑娃俩个的亡命徒名声在外,对刘家可能是个震山虎。完后,你再去镇派出所,找一下你妻家侄儿子,他是所长,让他带上干警来助助威——”
“二叔,这事,让那熊小子知道了,肯定会制止的,不会帮咱忙。”郭老汉滿脸疑惑地说。
“地蛋啊,你怎就这么死心眼哩,你通知到他,他就肯定会来的,就是不帮咱,到了现场,最起码,不会出现什么大干戈。对方知道咱们是亲戚,肯定以为是咱们搬来的救兵。这叫狐假虎威。”族长得意地说完,看着还似懂非懂的侄子。郭老汉迟钝了半响才明白过来,连声说:“还是二叔想得细,主意高,我这就去。”便出了门,族长向他高喊:“早点回来,路上小心——”
下村。
万籁俱寂,人们都在熟睡之中。突然,被一家、一家的狗叫声打破了小山村的宁静。
郭老汉高一脚,低一脚地向臭蛋家摸去,心里一直喑骂:这鬼地方,他妈的连电也没有,电话不通,害的人跑一趟。心想:咱如果像城里人一样,那有多好啊,起码能用电话通知一下,多省时、省力……
臭蛋家的狗,像臭蛋一样出名,厉害得很。郭老汉在窑背的柴堆上、抽了一根大木棍,壮着胆子敲响了臭蛋家的大门。狗疯狂地叫,敲门声很紧促。窑内,臭蛋婆姨急忙推扯着臭蛋说:“蛋蛋,快醒醒,快醒醒。”臭蛋嘴里嘀咕着:谁她妈的,这半夜三更的,折腾人。边说边起床,点燃了灯,婆姨也随即穿衣下地,开门喊住狗,朝大门喊:“谁啊?”“是我,花她妈。”“噢,是表哥啊,这半夜你咋来了,是不是我舅舅怎了?”
“不是的,进屋说。臭蛋在不?”郭老汉急促地问。
“在哩,在哩,快进屋。”郭老汉一进门拉着臭蛋,声泪俱下,把臭蛋给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见头脑。忙道:“地蛋哥,怎哩?不要急,慢慢说。”郭老汉一阵讲叙后,臭蛋拍拍胸膛说:“姑舅,我为朋友常常两肋插刀,咱自已家的事怎能不管呢?你放心,明天我们兄弟四个跟你走。”
郭老汉说:“你再睡会,我还要去镇派出所一趟,这样……这样”讲了一通,臭蛋说:“那你快去,路上小心。”郭老汉消失在夜幕中。
臭蛋婆姨担心地说:“蛋蛋,这事不是胡闹嘛?”“什么胡闹?这才是正儿八经的事。别啰嗦,给老子睡。头发长见识短。”说完上炕合衣倒头便睡了,一向惧怕丈夫的她无奈地上床吹灯,发出一声叹气:“哎……”
第二天,一大早,东方刚刚吐白,村头的老槐树底下,聚集了郭氏家族的男男女女。人们有拿铁锨的、镢头的、推架子车的……人齐了,浩浩荡荡向祖坟后山挺进。途中,细心的人发现郭老汉没来,便跑到族长面前说:“二爷,地蛋哥咋没来?”族长说:“别问了,他有大事去办,我安排的。一会你就知道了。”那人也不作声,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前后张望起来,仿佛要弄清楚,还有谁没有来。
不到二里地的路,人们在太阳冒红的时分、便来到刘家开挖的沟跟前。族长下了命令:“为了祖先安宁,为了子孙幸福,把龙槽恢复起来。开始——”大小六七十口子人,象蚂蚁一样,开始搬运土掩埋起来……
刘家村的人很勤奋,大小人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女人们点燃灶火,村子里升起袅袅晨烟。男人们陆续出山,谁也不会想到郭家正在干填龙槽的事。
刘大龙家的整齐六孔石窑,面对着祖先墓的方向。大龙婆姨马兰英,扫完院子往硷畔沟倒土时、无意抬头,只见祖墓那里人头攒动。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仔细瞧也看不清明堂。于是,她朝窑里大喊;“二婆姨、三婆姨,快来看,咱东头老坟上,那么多人干甚哩?”闻声而出的两个弟媳跑了出来,三个人用手遮在头上,仔细瞅着。因为隔道沟,平行距离至少也有二、三里地。所以,看不出个明堂来。三个婆姨议论开了:
三婆姨说,大清早,那么多人干啥哩?平地?
二婆姨说,不会的,那是咱村地界,咱不平,谁敢平?三婆姨说,会不会郭村谁家死了人,埋人哩?
二婆姨说,三、五里的地面。这两天,也没听说谁家死人啊?
大婆姨默不作声,脑子里拼命地转动着。她最牵心的是坟地。因为,那是刘家的祖坟地。她过门早,知道的事比几个兄弟媳妇多。突然,她若有所思地惊叫起来:龙槽、龙槽、龙槽!什么龙槽?二婆姨和三婆姨异口同声地问。“快别问了,赶紧,分头叫掌柜的回来,晚了就误了大事了。”大婆姨边说边拔腿象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二婆姨、三婆姨傻傻地对视着,不知所措,她们知道:一向性格沉稳的大嫂,从来没有如此风风火火。她这么急、一定有她的道理。于是迟疑片刻,也分头跑了出去…
不大工夫,刘家五兄弟匆匆忙忙都跑了回来,齐刷刷地站在硷畔上张望一番。最后,决定派老五、老六,骑上自行车到现场看看,并约定:如果与坟有关,就举起衣服在空中扬扬,大家随即就赶来。老五、老六骑上自行车飞奔而去……
刘大龙朝老四、老三、老二说:“你们去把咱三个叔老子叫来,我估摸着:一定是郭村人对龙槽下手了。”兄弟仨一听,此事非同小可、不敢滞慢,拨腿就跑……
刘大龙的老子、老兄弟四个,每个兄弟都有撑家“五虎子”,在加上各门头的家门兄弟、少说也有六十人之多。刘家祖训有个特点:欺强不欺弱。尽管村上一大家族人都姓刘,有的都早已出了“五伏”的辈份,但人际关系,处理的格外和谐、团结。全村人亲如一家,谁家有事,大家都会象亲兄弟一样、齐心协力操办,从不分个远亲。
两锅烟工夫,大龙的三个叔老子不差前后地来到硷畔。因为人老眼花,视力不好,所以,只能听大龙的描述情景来判断问题。未等大龙讲完,三位老人就已听明白了。他二叔说:“还愣在这干嘛,分头叫上你的兄弟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拦住,龙槽是咱刘家发家的根本,没有龙槽就没有了福气。”众兄弟一哄而散去集合人马,有的骑自行车,有的跑步下沟,直奔祖坟……
老五和老六是最先骑车走的,他俩赶到现场,果然不出所料,郭氏家族男女老少总动员,正在拚命地掩埋龙槽。老五是个跑门外的,见这么多人,肯定是有预谋的,他深知凭他两个是根本拦不住的。于是,他让老六赶紧在崖畔上摇动衣服,向村子里发信号搬救兵。自己独身向前大喊:干什么,都给我住手。郭家人见只来了兄弟两个,自然不会理睬他们的存在,任凭他怎么大喊大叫,人家越发干得快了。老五性急之下,像一头发疯的狮子,猛向一个中年妇女扑去,夺了一把铁锨,冲到龙槽边大喊:“谁再敢往下倒土,老了劈了谁。”众人一愣,停了手中的活计,六神无主地望着族长。族长在臭蛋两弟兄的陪扶下,走到刘老五面前说:“老五啊,我们填沟,为的是种地出行方便,你这是干嘛?”刘老五喊道:“地是我们的,要填为什么不商量?你们这是小瞧我们人熊吗?”族长说:“修桥补路乃善事,积阴德,反正你们的地荒了几十年,填个坑槽、你值得让咱们上下村的人反目成仇?”刘老五斩钉截铁地说:“屋有名,地有主,没有经我们同意,就是不让修。都给我滚蛋,否则,老子不客气了。”
臭蛋是老郭家的外甥,仗着自己江湖中亡命之徒的旗号,对刘老五说:“兄弟啊,这就是你不对了。没大没小的,竟敢骂这么多人?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臭蛋怕过谁?念你性急就不跟你计较了。怎么样?给个面子?”
刘老五是个正直刚烈的汉子,他从不惹事生非,但也不怕事非,见郭家搬来这么几个地痞无赖,心里气早已不打一处来,脱口而出道:“这不是下村的人吗?怎么从这冒出来了呢?真是狗捉耗子多管闲事。你小子哪有什么面子?给我滚球得远远的!”臭蛋几兄弟恼羞成怒:这几年,还真没有人敢不给面子的。今天,当着老外家的人面受此耻辱,今后如何抬头混世面呢?想到这,他冲几个兄弟说:“这小子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怨不得咱们,给我废了他,让他知道马王爷三只眼的厉害!”说着,自己从腰中抽出明晃晃的杀猪刀,向老五走去。众人都是些种地农民,哪见过这种阵势?正在向村子里发信号的老六见状,甩下衣服也夺了一把铁锨,奔到老五身边,朝臭蛋兄弟几个吼道:“你小子敢动手,老子让你脑浆喂狗。”臭蛋几个兄弟也骂道:“你这杂种,胆敢动手,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双方虎视眈眈,千钧一发。族长忙说:“算了,算了,不要伤了上、下村和气。实话告诉你,这几年我族中祸事不断,你也听说了。填龙槽,为的是挽救整个郭门老小,你就行个方便,我们村老少会对你感恩戴德的。”刘老五反唇相讥:“那你们也不能损人利已吧?我也实话告诉你,这龙槽,是我刘家二百多条人的命根子、福财之源。哪能让你填呢?”族长无话,自知理亏,但弓已上弦,不得不发。于是,他铤而走险,错误地估计:对方不过在气头上,逞一时之强,真正动手,他便会自然吓退的。他朝众人喊道:“人家既然不给面子,咱们就抓紧干,别耽误正事。”几十号人“嗷”的一声,就往龙槽填起土来。老五、老六见状,挥舞铁锨,只听得一声惨叫,有人便倒在血泊之中……
臭蛋兄弟几人见状,也不示弱,抡起铁锹围攻了起来,双方打得难解难分,现场,哭爹喊娘声和叮叮咣咣的铁锹发出相碰声,飞溅着火星……
此时,刘家大队人马赶来,一看众人围攻二人,也不知生死,便鲁莽地卷入群体大战。双方不时地有人被砍倒,现埸乱成一团麻,令人惊心动魄。一个个,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汉子,此时,已血肉模糊、生死未卜,让婆姨们抬拉到旮旯边,双方不时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声……
远处,传来急促的警笛声,两辆警车飞奔而来……
郭老汉就坐在警车上。
狂飙的警车开到地畔边,快速跳下七、八个民警。面前的群打群殴局面已经完全失控了……
所长果断地拔枪朝天鸣警。众人这才停止了械斗。刘家人一看:所长是郭老汉的妻侄子。心想:警察侄子假公济私吗?老子们不吃这一套。逆反的心理使刘家人完全丧失了理智,不知谁喊了一声:先收拾那驴侄儿。打红眼的刘家二十多条汉子,冲破郭家的防线扑向无辜的民警。所长被这群灰汉团团围住,铁锨、镢头、木棍,像雨点一样砸在年轻所长的身上。众民警无奈之下,共同鸣枪警告,这才震住了众人。几个民警用枪逼着、双方放下手中工具,分两边站开。刘家老五头破血流,猛然看见二哥倒在血泊中,他惊恐地用血手摸摸二哥的鼻子,早已没有气了。他猛叫一声,抡起铁锹向已经交械的郭家人群砍去,几个手无寸铁的郭家人又倒了下去,民警被迫向刘老五开了枪……
远处黄土飞扬,又传来警笛声,人们回头望去,有四辆警车奔来,车上跳下全副武装的十几个武警……
刘家人见警察开枪打了老五,再次掀起一片骚乱。武警队长毫不含糊地拿起冲风枪,朝天警告,几个武警冲到人群中,麻利地将手持械斗工具的人制服在地……
这事咋就又惊动了武警呢?不少人纳闷着……
原来,郭老汉夜半去妻侄儿那讲:今天早上要强行填龙槽,其侄儿深知郭、刘两家的脾气。所以,他强行留下郭老汉,耐心地做其思想工作,让他放弃这种愚昧无知的行为。侄儿以为,扣住郭老汉就能避免一场不必要的恶性争斗。当他得知:组织填龙槽的人是“族长”时,他心急火燎地向县公安、武警,发出了紧急救援电话。因为,他知道一场恶性的流血事件已经在所难免了。等他匆匆忙忙赶到,双方已经进入了恶性厮杀……
现场清理中,几名干警发现:年轻的所长已经被活活打死了。郭家一死三个重伤,十二人不同程度受伤流血。刘家二死二重伤,七人流血受伤。
案情重大,逐级上报,惊动了古城、省城和公安部。
省厅派员坐阵古城,成立了刑事联合调查小组,驻扎两个村子、展开全面调查……
作为当事人的郭老汉和族长先被刑拘起来,刘大龙、刘老三、刘老四等人也被刑拘……
就在郭老汉被拘捕的第二天,郭老汉的婆姨,自觉无脸再见娘家人,悔恨自己无能,叹息自己的命苦,怎么嫁了这么一家子人?害的自己亲侄子儿也断送了宝贵的生命。思前想后,命比黄连还苦,她终于、将一根绳子拴在自己的土窑横木上,悬梁自尽了。她以死的方式向娘家人谢罪,以死来证明自已的无辜与无奈;以求娘家人原谅自已,善待自已未成年的子女……
郭老汉的大女儿,自从被解救回来后,精神恍惚,她悔恨自己的年幼无知,而断送了自己的青春年华,失去了少女的情操,失去了做人的尊严。她整天把自己关在爷爷家和两个老人住在一起,像哑巴似的,一言不发。人们担心她会憋出病来。填龙槽的事她没有去现场,但看到:老父被拘捕,母亲又悬梁尽。她精神彻底崩溃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毫无惧怕地端起农药喝了下去,以死来逃避现实,解脱自己。
郭老汉年过八旬的父母闻知后,老泪纵横,他们无法承受儿子被抓、儿媳自尽、孙女喝药的悲痛。就连村子里的人,也都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让白发苍苍的八旬老人送黑发人,那种滋味只有天知道……
刘、郭两家族的群斗事件还在调查中,铁窗里的郭老汉还不知道家中又发生了新的灾难……
王彦春,现任延安市凤凰山管理处主任。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社区文化建设促进会副会长、延安市社区文化促进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社区文化》杂志总编、延安市作家协会常务理事、宝塔区作协副主席。延安炎黄文化研究会常务理事、延安市道德模范协会常务理事、中国毛泽东诗词研究会会员、延安市社会科学联合会首届委员会委员。延安市全民悦读会名誉主席,延安圣地书画院、陕北民歌发展研究会、延安公益协会、延安爱心公益协会、延安自驾游协会、等协会顾问,全球华人书画研究院延安分院常务副院长兼秘书长。
多年来,利用政务时间,坚持创作,先后在人民日报、陕西日报、陕西文学界、西北文学、文化艺术报和延安日报发表散文、小说等各类文章三百余篇。个人先后出版《清凉碑林墨迹》、《观潮听涛乾坤湾》《宝塔山上看延安》《名胜聚焦凤凰山》等个人文集,《陕北年俗》即将出版。创作的电视剧本《悔不当初》、《暮年》、《新柜中缘》《挡车》等剧本,被黄土人家、每周一笑、民生乐园、陕北方言搬上屏幕。散文:回到故乡去、风凰山上观云图,入选《中国散文》《年最美散文选集》《陕北散文精选》、《陕北诗歌精选》、《陕北文化》等十余版本。先后入选《陕西文化名人大辞典》等书集。
王彦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