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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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2/14 17: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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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上旬的一天,县城南河口,人们像赶集一样朝这里涌来,只见河边那舞台上红旗招展,彩旗飘扬,“阳城县各界群众庆祝町店战斗胜利大会”的标语鲜艳夺目挂在台口之上,舞台下的河滩里,各救亡团体旗帜挥舞,人民武装自卫队持枪列队、情绪高昂,上万人人头攒聚。


  会议开始,台下黑压压人群屏声静气、仰首聆听着李敏之的讲话:


  “……在我县町店镇芦苇河谷地区,日军第二十五师团一个机械化联队被我英勇的八路军徐海东、黄克诚部队分割包围,聚而歼之,毙伤日军近千人,击毁汽车三十余辆,缴获战马百余匹,辎重物资不计其数,这场精彩的歼灭战,有力地支援了晋南各地友军作战,大长了国人威风,大灭了日本鬼子的猖狂气焰!”


  台上台下一片掌声和欢呼声。


  “八路军将士英勇杀敌,浴血奋战,堪称军队楷模、国家栋梁,民众臂膀。为此,县府号召全县民众以我英勇的八路军将士为榜样,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积极投身抗日救亡运动!保卫国家!保卫山西!保卫阳城!”


  “抗日救亡!保卫国家!保卫山西!保卫阳城!”姜涛、翟建明等牺盟会成员带头呼喊,台下一遍又一遍响起雷鸣般的口号声。

李敏之讲完,姜涛代表妇女界、翟建明代表青救会……各救会头头相继在会上讲话发言,他们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的发言激起台下片片掌声和口号声。

会议发言结束,主持人宣布由各村自卫队进行比武操演,继而各救亡团体进行团体游行。

到了晚上,各救会还举行了烛光庆祝游行。真个是:


  将士英勇,人人敬仰,


  救国救亡,万民涌动,


  呐喊讨贼,热血满腔,


  呼号抗日,一片豪情!


  李敏之县长看这纪念大会开得很成功,不禁打心眼里高兴。回到县府办公室,他一个人哼哼唧唧唱起东北小调《月牙五更》来:


  “一更啊里呀月牙出正东啊


  梁山伯呀懒读诗经啊


  思念祝九红啊


  十载的那个同窗


  十载的那个同窗


  情谊的那个重啊重啊


  一别长亭啊哎哎呀哎哎哎哎呀


  三更啊里呀月儿升正南啊


  山伯与九红啊订下终身一件那


  不料想啊未随人愿那


  最可恨那个祝员外


  最可恨那个祝员外


  他不该那个棒啊打呀


  棒打鸳鸯散啊哎哎呀哎哎哎哎呀


  五更啊里呀金鸡叫亮了天那


  梁山伯呀闯进祝家山那


  看九红啊在楼台前那


  诉衷肠那个泪涟涟


  手拉手那个意绵绵


  就像那蝴蝶双啊飞呀


  飞在彩云间啊哎哎呀哎哎哎哎呀


  飞在彩云间啊哎哎呀哎哎哎哎呀……”

 此时的李敏之已经完全陶醉在町店战斗的胜利以及纪念大会的成功这双重喜悦当中。他已经把阳城当成了共产党、八路军的天下。

就在这时,聂真悄悄来到他的办公室,李敏之丝毫没有察觉。

聂真见李敏之那股高兴的样子,一时不忍心打断,一直等他唱完,轻轻拍了拍手掌,倒把李敏之吓了一跳:


  “噢,聂书记,您什么时间进来的?听我这唱,没板没眼,情长意短,怪难为情的。”李敏之一边让聂真坐下,一边说着。


  “我也是心里思念祝九红,怕那无情棒打鸳鸯散、蝴蝶独自飞啊!”聂真明显地话里有话。


  “这……”李敏之沉吟了一会,知道聂真这一来肯定有重要事情,但又猜不出其中缘由。


  “聂书记,您亲自来县府的时候可是不多,上级又有什么重要指示吗?”


  自从朱瑞、聂真他们一来到阳城,聂真就成了李敏之的上级,秘密受晋豫区党委的直接领导。李敏之在县政府成立了一个三人特别党小组,并不与阳城地方党组织发生横向联系。就连阳城县委当时的领导也不完全知道李敏之是共产党员,只说他是阎锡山委任的有进步倾向的县长。


  “我今天来是有要事相告。”聂真一面说,一面把李敏之拉到卧室里面,并带上了门。


  聂真的举动使李敏之感到一定是有什么危急的情况,否则聂真不会亲自出马,且又这么神秘和谨慎。


  “长话短说,阎锡山正在秘密通缉你,并且派来逮捕你的人已经出发。”


  聂真的话使得李敏之出了一身冷汗。这些天他几乎忘了自己是阎主任委派的县长,只知道一门心思扑在抗日救亡和恢复县城秩序上,想不出自己在哪方面犯了错,使得阎主任如此恼火。


  “因为你在去年利用牺盟会撤换了一批旧的区、村长,他们有人告你。这还不是主要的。关键是前些时你把县政府自卫队和公安局警察二百多人枪交给了八路军晋豫边游击队,这事被范子风和县里其它一些人揪住不放,告到了省府。阎主任对你是咬牙切齿,说非把你抓到省府严办不可。”聂真说。


  李敏之一听范子风三字,不觉有些茫然:“范子风?他不就是一个盐店的掌柜吗?怎么倒和阎主任挂上了勾?”


  聂真说:“过去我们都小看了这范子风,只说他是一个投靠日本人的铁杆汉奸,谁知道他还是阎锡山放在阳城的一个地下眼线。现在顾不上和你讲这些,情况紧急,你赶快收拾一下,连夜和林政一起转移,我们已经在城外为你准备了毛驴车,你先到长治牺盟会躲一阵子。”


  李敏之听了这话又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这范子风不仅有八面玲珑,见风使舵的看家本事,他从那太原回来,阎锡山就给了他充当眼线的任务,暗中监视晋东南及阳城的共产党、牺盟会活动。他是既领着阎主任的薪水,又与日本人勾搭。

李敏之去年时节改组村政、实行合理负担,触犯了不少地主、富农和豪绅的利益,范子风多次上报阎主任,阎锡山虽然想利用牺盟会改组村政,但对李敏之他们“过火”的做法耿耿于怀,感到李敏之辜负了自己的精心栽培,早有让人取而代之之意。

日军进攻阳城,李敏之杀了汪茂宁,又揪住范子风不放,全县通缉,四处捉拿,范子风怀恨在心,他从县城跑出来后一头钻入阎系军官续继川门下,当得知李敏之把县府的人枪大部送给了八路军的消息,就抓住了置李敏之于死地的把柄,赶忙添油加醋写密信向阎长官通报,阎锡山见报气得暴跳如雷,密令通缉李敏之。


  再说这李敏之听了聂真的话,连忙唤妻子林政来收拾东西,二人在夜幕掩护下出城,往长治方向而去,正走到高平地界,突然身后马蹄声声,并有人呼叫:“前面的是李县长吗?快停下别走!”李敏之和林政都以为是阎锡山的追兵已至,连忙下车烧掉携带的一些秘密文件和共产党的书籍。说话间身后的人马已到,原来是朱德总司令的秘书骑马赶来,李敏之一看,放下心来。


  “李县长,现在情况紧急,你不能再去长治,朱老总让我通知你赶快转道去沁水古堆八路军总部和他见面。”


  李敏之一听这话,长抒一口气,与来人扭转头来到八路军总部见过朱老总,经朱德批准,李敏之和林政踏上了前往延安的路途。

 许天河许老板五个月来饱尝了陷城失地、家业被毁、亲人罹难、东躲西藏的种种酸甜苦辣,又亲眼看到八路军奋勇杀敌的壮烈场面,感慨万千。


  町店战斗打了两天。八路军撤退后,日本人又在芦苇河谷沿线实施报复,轰炸、扫射,折腾了好几天,许天河他们好容易种下的茬玉米又被日本飞机炸得满地弹坑,眼看着没了收成。


  许天河明白,眼下只有回县城这一条路了。临走,婶婶小娇和他说:“天河,你就把小河也带上吧,他过了年就十八了,该到外面闯闯了,家里的地现在又没法种,我和他媳妇看着就够了。”


  许天河说:“婶婶,我也早有这个打算,现在时兴读书人,我把他带到县城,让他去读读书,认几个字,将来也好有个出路。”


  这样,许天河、妻子细雪、儿子鹤祥、儿媳改梅、本家兄弟许小河一行五人背上包袱行李铺盖,许天河又掂着他那看家的炒瓢,带着那一幅有些破了的中堂画,离别婶婶小娇回到县城里来。

县城许家饭馆。

许天河一家站在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铺子门前,只见铺面门窗已经全无踪迹,灶头塌落,缸盆瓦片堆满一地,几个孩童正在这里里外外十几间店铺里面玩捉迷藏游戏,白色的蜘蛛网和灰土粘在了几个顽童身上、脸上。

再看街面上,只有不到一半的铺面还开着。

一家人过胡同往院里回,院门上“谦方恭允”的门匾还在。

院门虽然没有开,但是朝胡同的窗户已经扭在了一边,天河打开门锁却开不了门,鹤翔从扭在一边的窗户钻进去卸了院门的腰栓,一家人才进得院内,只见院内的门窗不是跌在院里,就是躺在屋里,进得屋来,屋里的陈设除了几口柜子还好外,已经没有几件完整的东西。


  看着这一切,许天河倒没怎么伤心,因为他早有这种思想准备,可妻子细雪受不住了,这些年一切都有许掌柜安排停当,她过着舒心惬意的日子,哪见过这场面,她一下子靠在堂屋的门栏上哇哇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这、这、这……这就是我们原来的家吗?天河,你让我们回来,这里还能住人吗?”


  许天河心里又沉重又忧烦,见这细雪哭个不止,他就象狮子一般吼了一声:“嚎什么嚎!有本事你去找日本人嚎去!”


  许天河劈头盖脑地发起火来,这倒把细雪吓了一跳,结婚这些年,还没见许天河对着她使过这样的脾气。那改梅见公爹发了火,也捂着脸跑回那又脏又乱的西屋里哽咽起来。


  “你你你你今个转性了你?冲我喊什么,你说、你说,这院子能住人吗?”细雪也感到委屈。


  夫妻俩正拌嘴之时,胡同老邻居张长水进得院来:“刚才听到你这院子里说话,像是你们回来了。看这灰尘泼土的,先到我家里坐会喝口水再来收拾。”


  一家人来到老邻居家里,放下包袱,许天河让老邻居把自己随带的中堂画放在桌后的条几上,并一再吩咐可不敢给他弄坏了。


  天河、鹤祥、小河在邻居家喝了口水,借了老邻居家的使唤家伙,回到自家院里清理起来,半晌的功夫才把院里的破破烂烂归整起来。中午,一家人又在张长水家吃了顿饭。自己一个开饭馆的,今个却端别人家的饭碗,天河、细雪觉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老不自在,可鹤祥、小河不管这些,呼呼啦啦每人吃了两大碗面条。

 许天河在老邻居的安排下,忙忙吃了一口,让全家人暂时先歇着,自己拿着那幅中堂画朝西街而去,一路上也有一些掌柜熟人见他回来,都和他打着招呼,许天河既没心思啦呱,也没脸面应酬,灰头土脸直接进了西街裕顺天当铺。


  裕顺天当铺马掌柜见许天河今日邋里邋遢的样子,好生诧异:这以往日进斗金的许大掌柜可是爱讲究的人,脸面身着光鲜亮丽得很,他每次到这当铺里来都是买东西,而没见过拿着东西来当,今个怎么夹着个破故纸、灰头土脸就进了我的当铺里来?

“啊!是许掌柜,好久不见,欢迎,欢迎,您今个贵人光临,小店是蓬荜生辉,我们真是受宠若惊啊!请问许掌柜来贵店有什么事情吩咐?”

裕顺天当铺的马老板满脸堆笑从柜台里出来。


  “马老板见笑了。眼下这兵荒马乱,小店生意旁落,乡下又被日本人搅得不得安生。今天我们刚刚从老家进得县来。想您也知道,我那铺子毁得不轻,今个到您这里是想让马老板帮兄弟一个忙。”


  许天河说着,摊开了那副中堂画:“马老板,这是前年我从您这里买去的‘松鹤延年’国画,当时出了二百两银子,现在虽然省府规定是以小米为计价单位,可我知道现在各商家还是以银子来衡量物件的价格。今天我手头急用,也不要那什么山西票和法币纸钱,你看看能当几个银钱,我好使唤。”


  “许掌柜这是哪里话来?谁不知道您许掌柜的能耐,今个怎么当起这名画来了?这可是件宝贝啊,当了怪可惜的。”


  “马老板您不知道啊!这日本人一来,我们许家饭馆可是遭了大难。铺里的东西都被人抢光了,要再开办起来,没有个几百两银子怕是不行,如果你马老板再不帮这个忙,兄弟我可是再没了办法了。”


  马老板看许天河脸颊通红、一副着急的样子,虽有几分狐疑,却也不再推辞。他和许天河说:“许老板,咱兄弟明人不说暗话,这中堂要是搁在平常年份,少说也能当三四百两银子,可是,今个这世道您也清楚,生意人性命都难保,有谁出钱买这个东西?就是放到我这铺子里,也不知道能不能转出到那有钱有势的人手里去。这当铺的生意您也知道,是靠死当活卖才能得利的。唉——,我现在也是冒着风险把这铺子开着啊!”


  “马老板您不必为难,您看能当多少就当多少,我不会和您计较。”


  话说到这个地步,马老板也不推辞,让柜里拿出簿册登记:“许天河情愿无悔,当‘松鹤延年’老旧破画一幅,长六尺,宽三尺五。当银一百三十两!”


  许天河听这一喊,脸上虽然燥得通红,可又得耐着性子,等当铺伙计称得银子出来,他往兜里一揣,低着个脑袋、怕见人似地急急出了当铺。


  许天河从当铺出来,又转到东关街上,把潘木匠和几个伙计请到饭馆和自家屋里,赶着忙把能用的门窗上好,没有窗户的就先用些木头条子钉上,又收拾需要制作和修理的物件去做。


  接下来,天河安排鹤祥和小河到杂货铺里买来纸张和日用家伙,细雪、鹤祥和老邻居张长水两口又过来帮忙,乘着要落的太阳把窗口用纸糊上,屋里虽然和原先住那会实在没法比,可也能将就。


  到了黄昏,院里冒出了缕缕青烟,吃饭家伙坐上了锅台,总算安顿了下来。许天河把那包袱行李和宝贝炒瓢从老邻居家提溜过来,自个铺好床铺,躺到炕上,闭上眼睛,“滋巴、滋巴”吸起烟来。 

一家人吃过晚饭,许天河把细雪、小河、鹤祥、改梅都叫堂屋里来。

天河说:“如今咱们家遭了难,生意也难比以往,咱们都要勒紧裤带,有个过艰难日子的准备。今个幸亏有那幅老画给顶了一杠子,铺子还能将就开起来。可是,单就制作、修理门窗、桌椅、板凳、柜台就花去百十来两银子,当画的钱就不剩几个了。明儿我再去把先前投在其它铺子里的股份抽个四五十两回来。看眼下这街面上生意都不太好,咱这一溜十几间铺面即使开着也没那么多流水,不如先盘出去几间给铺子垫垫底。再说,小河和鹤祥都在读书的年份,不能丢了学业。”


  小河听了这话,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说:“天河哥,眼下咱家这么困难,我还上什么学。况且我过去就没读过书,还是在铺里帮衬干活好。”


  “使不得。哥我把你带出来,就是为了让你读书。老叔把我抚养成人,我连报答的机会都没有。再说,你要现在不读书,以后怎么能做大事,将来自己都管不了自己,岂不是要让老叔在地下死不瞑目?”天河说。


  天河刚说完,前晌里哭闹了一场的细雪这时倒开明起来,她从自个头上取下那对银簪子摆到炕沿上,看着小河说:小河,你哥说过艰难日子,主要是说我们,与你无关,你别往心里去,也别说这不自己的话。这些年咱们许家可从来没有分过你我。这对簪子明儿先拿去做读书的费用,你和鹤祥专心读书上进,也是嫂嫂我的念想。我们都指望着你们俩将来能光宗耀祖,荣华富贵,节节高升呢!”

许天河见妻子细雪今个情绪转得忒快,在关键时候又来了这么一招,既表达了一个堂嫂对堂弟的关怀,又显示了自个在这个家中的地位,还向所有人展示了一个女人的大度、温柔、贤惠,他多少天来烦躁不安的心里犹如射进一缕温柔体贴的阳光。

常言说女人是水,温度高了就要蒸发,温度低了就要结冰,而今天细雪这水却把天河烧得自己先要滚烫蒸腾起来。


  “小河,你嫂嫂说得在理,铺里的事不用你们管,明个你就和鹤祥读书去。等铺子一开张,咱就有了流水,不愁你们那几个读书的开销。”天河有些高兴起来。


  这时,细雪又细声细气地说道:“原先铺子里的事有你哥哥和一帮师傅徒弟看着,我不怎么分心,眼下这时节,那几个得心应手的师傅徒弟又不知道在哪,你哥一个人又管不过来,我先前也读过几年私塾,去给看看柜台,收收银子,也不在话下。”

天河一听细雪这话,更是满心欢喜。

人常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没看出自己的婆娘在大难之时竞有这等宽阔胸怀。

几个人商量已定,已是午夜时分。

天河吩咐小河、鹤祥、改梅出屋去睡,也不管他们几个走没走远,一转身拉过细雪紧紧搂在怀里,两人的嘴唇紧紧贴着,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忧伤,四行眼泪悄悄淌在了一起。

到了第二天早上,许天河到窑头、南关去请原来的几个作头师傅,才得知上川的名厨张笑生已经在逃难的路上故去,窑头的李师傅也在日军飞机轰炸时被炸弹炸死,跑来跑去,好容易和另两位师傅商定妥当来铺子里做活。

接着,天河又找阴阳先生选了个黄道吉日,瞅准阴历六月二十五日饭馆挂匾开张。


  接下来的十几天,木匠师傅安门、上窗、做柜、打漆,作头师傅盘炉、垒灶、安缸、摆案,天河、细雪采办粮食、菜蔬、肉鸡、调味,一干人忙里忙外抓紧拾掇,总算把饭馆整出了个眉目。

县府里跑了县长,可是轰动一时的大新闻,老百姓在私下里都说:“难怪这李县长有如此之能耐,原来是共产党!”阎锡山阎长官收到这个消息,翻来覆去骚脑门子苦思冥想,也没厘清楚是哪一处走漏了风声,只是可着一股劲骂“可恶的李敏之、背信弃义的李敏之!竟敢自作主张把我的人马交给共产党!”他唤来薄一波等人吩咐,要牺盟会赶快再给阳城县派一个极其可靠的人去当县长。


  这样,李敏之跑后没几天,襄垣人王宝三就到县府续任了县长。


  再说这阳城县里,不仅是共产党在通过牺盟会扩张势力和扩大影响,而且蒋委员长委派的国民党要员也在窥瞰和扩充地盘,对阎锡山县政府的宝座垂涎三尺,早想取而代之。

此时,县府里的宣传干事翟建明正在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发愁。自己现在是牺盟会的,可这牺盟会是共产党的外围组织,将来究竟是加入共产党,还是跟着国民党?这成了摆在他面前两难的选择。

仅仅几个月时间,城里不少人加入了共产党,也有不少人加入了国民党,甚至一家兄弟俩分别加入两个党派,互相之间唇枪舌剑,谁也不服谁。


  要说清这翟建明后来是加入了共产党还是加入了国民党,还得要从他本人及家庭的根由说起。


  翟建明,字融光,民国二年十一月十一出生,家居县城南城上开福寺背后的翟家胡同,先曾就读县内高小,是县里有名的老学究宋可堂老先生的得意门生。其祖上清末时为阳城大家,在岳庄一带有地三百多亩,并在城内建有首屈一指的翟家花园。而到光绪四十三年,因天灾加上一家人吸食大烟,把个家产四分五裂,留给其祖父的家产只有七八亩土地和那家族公有的翟家花园。


  翟建明的祖父是个精明强悍的人,几十年卖烛经商,养猪种地,亦商亦农,精盘细算,到民国五年,终于打下了拥有几十亩田地、上千贯资财的家业,到后来又与人合伙开粮行钱铺,放账收利,靠收租收利,再加上翟建明爸爸管着自家留下的土地,一家人过着富足的生活。


  可是,翟家老爷子还不满足,他一个心思想着光宗耀祖,光耀门楣,寄家族未来发达的希望于长孙翟建明身上,不仅给他起名叫“融光”,而且从小就向翟建明灌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的思想,想着法子调教着翟建明一个心思去读书,田里、家里、铺里的事一概不让他插手。


  翟建明长到了十六岁,是要上中学的时节,老爷子把翟建明叫到自己屋里给他定了学习上的标准,要求他“人之所好好之,人之所恶恶之”,翟建明虽然对这话并不十分理解,可从小到大,爷爷讲的都是道理,他也一贯是唯唯诺诺、点头称是。祖父清清嗓门又对他说:“你是咱翟家的希望,记住要谨守以下这四条规矩:


  第一是要小心小胆,谨谨慎慎,脚踏实地,不要花言巧语,自欺欺人。


  第二是要辨别是非,认识好坏。


  第三是交朋友要选择益友,看到品行道德学问比自己高的才可以和他交朋友。


  第四,也是最关键的要谨记着不要吃喝嫖赌,尤其是吃大烟是万不可沾染。”


  这吃大烟是老爷子最最可恨的事情,也是他从家族的衰落中总结出来的教训。


  祖父苦口婆心地向翟建明解释道:“吃大烟是跟着鬼跑,喝、嫖、赌是鬼跟着你跑,如果跟着鬼跑,就是鬼快你快,鬼慢你慢,永远不会不跟鬼跑的!”


  停了一会,老爷子又说:“喝、嫖、赌三样如今成了应酬,只可以逢场作戏,不过这些鬼不像吃大烟,只要你跑得快了,就可以把这些鬼丢下,切不可被它们把你绊住。”


  翟建明这时的脑子里还在想着什么是吃大烟、什么是喝、嫖、赌,爷爷又说了:“本来这话不是应该和你说的,可是潮流所趋,所以我才告诉你。刚才的四条还要再加一条,就是读书要彻底明白,不要肤浅,不要自作聪明。这些话都是我从一生经验中得来的,你一定要记住。”

循着祖父的这五条教诲,翟建明读完了中学,又由祖父做主,在民国十八年阴历十一月二十九,与几年前就定下却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媳妇结了婚,这时他俩都是十七岁。

婚后,对情事懵懵懂懂的翟建明发现妻子身上长有黄水疮,久治不愈,搅得他心烦意乱,夫妻间虽没有反目,但却磕磕绊绊。


  到了二十岁时,翟建明在爷爷的坚持下考取了太原三晋高中工科班,他也一心想学些本事,昌明科学,振兴实业,认为复兴中国非从工科着手不可。临走,爷爷又给他规定了四条:


  “一、限定每年的花费为二百四十元。


  二、在太原不准犯吃喝嫖赌。


  三、在太原不准吸纸烟。


  四、如果要犯了吃烟嫖赌的事就马上停止你的学资。”

爷爷的清规戒律,翟建明件件允偌,条条照办,学习也算刻苦认真,学业有成。可让老人家没有预见的是,这时的社会已经倡导自由恋爱,翟建明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苦苦追求的恋人高小姐。这高小姐是太原海子边城心心里的姑娘,和翟建明一起考入三晋高中,两厢情迷,一对鸳鸯,远隔几百里,爷爷哪里管得。翟建明虽然手头上紧得很,却也将就了过来。

这时的翟建明已经二十二岁。

长话短说。到了民国二十四年,翟建明又考入了山西大学工学院,直到七七事变毕业回阳后,热心家乡建设,参加社会公益活动,参与设计金汉公路……

不过,翟建明还始终和高小姐爱得死去活来,没经过长辈同意,就把那高小姐接到了阳城。家里人也没有办法。

此时,翟建明爷爷已经入土,爸爸拗他不过,只好同意他纳高小姐为妾。


  七·七事变对翟建明影响颇大,后来,他参与设计的金汉公路建设计划又因战争原因搁浅,这最终使翟建明改变了振兴实业的想法。他加入牺盟会,开展抗日救亡运动,积极工作,颇得李敏之、姜涛和其它一些人的奖赏。


  日本飞机轰炸县城,翟建明丢下家庭跟随县府到了横河,到了一九三八年五月日军入城大屠杀后,他又按照县府李敏之县长的安排率人先期回到县城,组织成立了有十几名青年参加的战地服务团,开展难民救济、统计工作,建立难民工厂,联络来往军队,协助基层村政开展工作,并出版《战地三日刊》刊物。后来,李敏之安排年纪比他大、资格比他老的人担任这个战地服务团组织的头头,让他当了副团长。翟建明对这降职使用毫无什么怨言,并认为这是一种良好的行为姿态和做人美德。他仍然一腔热诚、废寝忘食、甘心情愿地在战地服务团工作了九十多天,并无计较。


  县府回城,王宝三当了县长,翟建明当了青救会头头,还是一门心思动员民众开展抗日救亡,为救亡奔走呼号。这学生救国会建有总务、组织、宣传、除奸、情报五个部门,负责人员大都是本县高小以上毕业生。会员是全县所有学生。翟建明以一个在当时全县来说为数不多的大学毕业生来担任这个组织的头头,其他人都没有什么话说。而姜涛等人又以牺盟会特派员和牺盟会成员的身份,积极帮助他领导青救会的抗日救亡运动,公开向学生灌输合理负担、扶贫济困、消灭剥削、革故鼎新等新思想,大量在学生中发展牺盟会成员,姜涛在暗地里又积极发展进步青年加入共产党,亲自找翟建明秘密谈过几次话,希望他加入组织跟共产党走。这翟建明一时困惑,拿不定主意,不知是加入好还是不加入好。因为共产党是反对剥削、最终要消灭剥削制度的,自己的家庭虽然算不上资本家,但也在多多少少剥削民众。加入了共产党,岂不是要和自己的家庭决裂?

 话说这高小姐虽然不像姜涛等女流在社会上抛头露面,却也算是翟建明的一个体己人儿。


  这天中午,高小姐见翟建明回得家来躺在床上不言不语看着天花板想心事,就凑过来问:“我的小绵羊,今个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怎么进得家来一言不发?”


  “嗯,姜涛今个又悄悄找我来着,她想让我也参加共产党,说我是学生领袖,应该树立一个榜样。”翟建明应着说。


  “那你还犹豫什么?共产党的救国道理不错啊?跟了他们抗日救亡,会有出息。”高小姐一边说,一边给翟建明沏了一杯茶,还用嘴吹着飘在茶杯上的茶叶。


  “可是,国民党的人也找过我,说的也是些理儿,这回我可真是糊涂了,不知道该听谁的对了。”翟建明有些忧愁。


  “噢,这共产党、国民党以及阎锡山县政府都瞅上了你,一来说明你在他们心目中都有一定分量,二来也是你发达的机会。”高小姐也有些高兴。


  “话虽如此说,但选择难啊!眼下这时局,就像天上的云彩,一会往东飘,一会往西飘,一会又往南挪。”翟建明一边说,一边从高小姐手里接过茶杯,顺便在她那粉嫩雪白、酷似春笋的手上吻了一吻。


  “这国民党和共产党是死对头,别看现在叫什么统一战线,可保不准哪一天就会翻脸。咱县里那位国民党的老同志叫储行之,他就对我说:‘建明,在今天抗日的过程中,一定要找个后台老板才好立足。而这个后台老板当今最好的要数蒋委员长。你看,蒋委员长多大能耐,把整个中国都捏在他手心里。前些年的剿共,把共产党撵得团团转,民国十九年蒋阎冯大战,又是蒋委员长占了上风,这不,日本人打来了,阎主任还不是得听蒋委员长的调遣,请蒋委员长出兵来山西帮忙?’”


  “我看是嘴上帮忙,实际占地盘来了。”高小姐说。


  “是这个理,可是他们要真占了山西的地盘,那阎长官能愿意?这里面复杂着那。”翟建明说。


  “储行之还和你说些啥?”高小姐一边问,一边躺到翟建明身边,把那圆圆胖胖的小脸颊贴在翟建明脸上。

“说到老储,他可是阳城国民党的元老,精明绝顶,才华和本事过人。你别看他在县府里貌不惊人,可是说话有分量,后台硬着那!他对我讲:‘中国是一党治国,将来只有国民党的人能在中国站立。至于异党也就是共产党是永远不会在中国立脚的。共产党就是想让象你们这样的有产阶级穷到底,让没钱的穷小子们富起来。’”

翟建明说着抿了口茶。


  “老储还讲:‘你再看现在共产党的势力有多大?国民党的势力有多大?就是阎主任统治多年的山西不也得听国民党的吗?不也正在着手建立国民党省党部吗?你别看现在牺盟会闹腾得紧,可那帮小子还不是被蒋委员长、阎长官攥在手心里?三民主义是世界公认的,年轻人今后要做事,非得加入国民党不可。你只要有了国民党的身份,以你的学识和才华,不难受到上面的赏识和器重,又何愁门庭得不到光耀?’说得我是五体投地。”


  “噢,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加入国民党?”高小姐问。


  “不急。现在只是几方面都应承着他们,看看究竟哪方面对咱更有好处。牺盟会这边还不能丢,县府里咱还得靠着。这年月,不多长几个心眼可是要吃亏的。”

“那你可得小心着,就你这说法,哪一头都不好惹。可是,脚踩几只船,搞不好也会掉到水里!”

高小姐一边说,一边勾起食指,在翟建明鼻梁上刮了一下。她为自己的男人有这样的心计而高兴,一面又不无担忧。


  “听了那老储说的,也让我害怕起共产党来了。姜涛他们真要是把咱家里的家当都共了产,你我还能在一起吗?”


  翟建明说着笑笑,起身关了房门,拉上小玻璃窗格上的帘子,自己上到床上,先褪去衣裤鞋袜,又三下两下脱去高小姐的短袖衣裳,花格内衣,俯身用双手抱住那高耸的乳房左右吮吸了几口,用脚撇去她那精巧别致的绣花鞋,脚趾勾住那高弓细指、白白嫩嫩的脚丫子底挠了几挠,把个高小姐撩得身子一扭一扭,翟建明又用脚褪下高小姐的长筒裤子,三角裤头,两人大白天就在凉席上赤裸裸地热乎起来……

再说这时节很快就到了阴历六月二十四日。

晚上子时,许天河烧香上烛、奠酒摆果,献过土地爷、财神爷、灶王爷,祈求平平安安、福星高照、财源广进。

许天河早早几天就向县里的各大商家发了邀请帖,县府的郑顺丞、乔泾言等几位科长以及翟建明等也自然在他的邀请之列。


  阴历六月二十五早上,许天河象过年开门时那样,在饭馆门外的大街上“镗、镗、镗”放了六声铁铳,不过,那鞭炮的头数比年节时悄悄减了一半,这倒没人细去理会。

许家饭馆重新开张,客人纷纷前来,酒桌上早摆好拌芹菜、辣白菜、浆水豆腐、盐水卤肝、汆拌杂碎、再加一盘醉腰花计三荤三素六碟凉菜,再有散酒一壶,杯盏一副。

许天河见客人来得差不多了,让跑堂的伙计逐个斟满酒杯,许天河举杯谢过各位,众宾客一起干了三杯喜酒,算是做了开场,接下来各桌客人猜拳行令,你吆我喝,好不热闹,许天河又逐桌应酬,向客人致意感谢。

等酒过一巡,不等客人把酒喝上劲头,许掌柜就使个眼色让跑堂的上开了阳城地道的名吃“十大碗”:先是红烧肉、夹沙肉两碗,上净筷水一碟,续糯米甜饭一碗,又上里脊肉、小酥肉两碗,然后又是江米丸子一碗。这时撤下净筷水碟,上过油肉、生汆丸两碗,再上山楂汤、鸡蛋汤两碗。

这“十大碗”的最后一碗鸡蛋汤一上,客人都知道这是传统的“滚蛋汤”,一个个从酒桌后起身和许掌柜告别,许天河站在门首作揖送别。


  许家饭馆恢复营业这一招呼,撇出去将近二十桌酒席,除去一些交往相近的朋友带些礼金有稍许弥补外,许天河又落了几十两银子的亏空。

作者简介:张敏旗,男,笔名九丁,山西省阳城县人,年3月7日出生,大专文化,中级职称,年开始从事地方史研究至今,曾先后参与《中共阳城历史纪事》、《红旗漫卷——阳城革命根据地记略》、《邓小平与上河会议》、《血泪见证——山西省阳城县抗战时期人口与财产损失调查》、《为了祖国的安宁——山西 回顾》等多部书籍的编辑出版工作,并有长篇小说《古城血泪》及《霍老乐轶事》、《补贴》等短篇小说及其它一些诗歌、散文面市。

责任编辑: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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